北方草原之上,枯骨曝于荒野,牧民流离失所,烽烟四起的惨状经快马信使昼夜兼程传递,马蹄踏破汴梁晨雾,旋即将消息递入皇宫深处。
皇宫大殿之中,鎏金梁柱映着晨光,文武百官身着朝服,面带喜色,热议之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满殿尽是如释重负的欢腾之象。
“陛下圣明!此驱虎吞狼之计精妙绝伦,环环相扣,今果然引得辽金反目,实乃神来之笔!”兵部侍郎率先出列,躬身拱手,声音洪亮地高声赞道,额角因激动渗出细密汗珠,声音里满是振奋。
“耶律大石既已中计与金国反目,今金狗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半分余力南犯我大宋疆土?往后数年,我大宋便可高枕无忧矣!”户部尚书亦抚须附和,语气中满是轻松释然,连平日里紧锁的眉头也彻底舒展。
赵桓端坐龙椅之上,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沉静,望着群臣这般兴高采烈、争相表功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难辨深浅的笑意,眸光却深邃难测。
高枕无忧?
他心中暗忖:非也,这盘搅动天下的棋局才刚落下关键一子,真正的好戏,才刚缓缓启幕。
他并未理会朝臣们此起彼伏的吹捧之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云纹雕花,目光缓缓移开,越过阶下群臣,转而投向殿外广场上那些被韩世忠自西夏押解回京的数千名党项贵族与将领。那些人被粗重铁链所缚,衣衫褴褛,面色灰败如尘,眼中却仍倔强藏着一丝未熄的绝望与不甘。
这些党项遗民,本以为国破家亡沦为阶下囚,等待他们的定是暗无天日的冰冷囚牢,或是架在颈间那柄锋利无情的屠刀——古往今来,亡国之人,向来难有生路。
然而,赵桓却下旨将他们尽数召集至讲武堂——那本是大宋精锐将士研习兵法、操练武艺的重地,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墙上悬挂的兵法图谱,此刻因这群党项人的到来,更添了几分凝重肃穆。
“朕知晓,尔等恨朕,恨大宋挥师西进,覆灭了尔等世代居住的家国。”赵桓缓步走下丹陛,凝视着他们,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憔悴却难掩桀骜的脸庞,开门见山说道,“无妨。朕今日召尔等前来,非为与尔等论辩往昔是非曲直,乃是予尔等一条重活之路。”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示意,两名内侍即刻传下命令,数口漆黑沉重的木箱被四名禁军士兵两两一组吃力抬入堂内,木箱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沉闷的“咚”响,箱身因内中重物的压迫微微下沉。
随着禁军士兵握住箱扣,“吱呀”一声将箱盖逐一开启,堂内顿时泛起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夺目的光芒:一侧是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金锭银元宝码放整齐,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另一侧则整齐码放着崭新的皮质马鞍、寒光凛凛的锋利弯刀与制式规整的靛蓝色军服,每一件都透着肃杀凛冽的军旅气息。
“朕听闻,尔等党项人自出生起便与马匹为伴,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是天生的骑手与战士。昔日尔等引以为傲的‘铁鹞子’重甲骑兵,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纵横西北数十年鲜有败绩,所到之处敌军望风披靡,就连辽、金两国的精锐骑兵,亦曾对其闻风丧胆。”
“今时今日,朕便予尔等一个关乎往后余生的抉择,两条路,尔等自行抉择。”
“若取走这些金银,尔等可即刻脱去这身囚服,朕会派人护送你们前往汴梁城内最繁华的坊巷,赐下宅邸田产,让你们做个安稳富足的富家翁。朕不仅保尔等终身衣食无忧,更不会再追究往日恩怨,此后可安享荣华富贵,远离刀光剑影的战火。”
“抑或……”赵桓俯身从箱中拿起一件绣有大宋飞虎标识的骑兵军服,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而后挥手掷于他们面前的青石板空地之上,“穿上它,即刻随韩将军奔赴水草丰美的河套平原。朕已在彼处为尔等备下十万匹从西域精心甄选的上好战马,韩世忠将军更是会亲自坐镇,将毕生用兵之道倾囊相授,训教尔等重建党项骑兵的赫赫战力。”
“朕无需尔等对大宋跪地宣誓效忠,亦无需尔等为大宋冲锋陷阵征战沙场,朕只需要你们,用手中那柄染过血的弯刀,向那些曾经觊觎、最终毁了尔等家园的金国人,讨回属于党项一族的荣耀与尊严。”
“尔等的故土家园,是金国人借着朕的兵马才得以攻破毁掉的。这笔浸着血泪的血债,朕今日便‘仁慈’一回,准许你们亲自去讨还,让那些金狗为他们当年的烧杀掳掠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有党项将领的目光瞬间被那身靛蓝色军服牢牢吸住,如同饿狼盯视猎物般死死盯着布料上的飞虎标识,原本压抑平缓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不少人紧握双拳,手背青筋暴起如虬龙,眼中的绝望被炽热情绪取代。
那绝非一套寻常的军服,那是他们摆脱囚笼枷锁、重新拿起兵器的契机,是洗刷亡国耻辱、向仇人复仇雪恨的唯一希望,更是他们在黑暗绝境中挣扎许久后,骤然亮起的滚烫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