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二年,八月,金国趁宗泽新丧,宋廷动荡之际,分三路大举南侵:
东路军:由完颜宗辅统领,自河北大名府南下,直扑汴京东郊,意图切断宋军漕运命脉;
中路军:由完颜宗翰率领,从山西渡黄河攻洛阳,威胁汴京西翼,并牵制陕西宋军;
西路军:由完颜娄室统率,自陕西鄜延突进,目标夺取潼关,阻断川陕宋军东援之路。
三路大军合计三十万余,以“钳形攻势”合围汴京。
金军骑兵昼夜疾驰,沿途焚烧粮仓、毁桥断渡,致使宋军传烽系统瘫痪。
继任东京留守的杜充既未沿袭宗泽的防御部署,又拒绝岳飞的谏言,反而为防兵变,竟将宗泽收编的百万义军解散,致使金军未至而民心溃散……
建炎二年,十一月,北风卷着细雪扫过汴京郊野。
金军进展迅速,东路军焚毁黄河沿岸漕仓,黑烟终日不散;中路军破洛阳后,正沿洛水东进;西路军虽被吴玠阻于潼关,却分兵绕道商州,威胁南阳盆地,三路合围之势已成。
沈青河虽被杜充强令遣散,却暗中率核心部众退回百花谷。
她站在暗河闸口处,看着那新浇筑的铁闸,闸门表面覆着青苔与藤蔓,与周围山岩浑然一体。
三日前,她更是让洪阿四将蔡河与暗河交汇处的船坞沉入水底,只留十二根伪装成枯木的桅杆,远远望去,仿佛一片被雷劈过的枯木。
此时,秦洛快步走来,眉头紧锁,低声道:“青河,杜充那厮……恐怕要跑!”
沈青河冷笑一声:“此人胆小如鼠,弃城而逃也不稀奇。”
秦洛却摇了摇头,神情凝重:“某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沈青河挑眉笑道:“呵呵,秦大哥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
秦洛摇了摇头,沉声道:“杜充虽怯战,但绝非无谋之辈。他若弃城,必然有后手!某是怕……”
他顿了顿:“但愿是某想错了……”
沈青河望向他那阴晴不定的脸,直觉告诉她,秦洛一定在担心什么重大的事情!
……
十一月十五日,午时刚过,沈青河与秦洛、陈希等人正在石屋中用饭,忽听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帘猛地被掀开,萧羽雪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
“姐姐!不好了!决堤了!决堤了!黄河……黄河决堤了!”她声音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沈青河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霍然起身:“什么?!慢点说!”
萧羽雪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杜充那厮……昨夜趁金军逼近,竟命亲兵掘开滑县李固渡的黄河大堤!河水如猛兽出笼,顷刻间冲垮堤岸,直奔东南!”
她颤声道:“如今……那里……已是一片汪洋,百姓来不及逃命,房屋、粮仓、牲畜……全被卷走!河水改道,直奔泗水、淮河而去!”
“我听逃难的百姓说……”萧羽雪声音哽咽,“河水暴涨三丈,浊浪如墙,所过之处,人畜皆没。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刚爬上屋顶,就被连人带屋冲走!老人挂在树梢呼救,转眼就被激流吞没……”
她顿了顿:“更可怕的是,杜充还命人提前征调了渡船……他……他……这是要断百姓生路啊!”
“杜充这畜生!他以为洪水能阻金军?某早在担心这家伙会出此一招!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狠毒!”秦洛一拳砸在墙上,碎石纷飞。
萧羽雪惨然一笑:“金军游骑在岸上射杀落水者,箭如飞蝗……他们还在笑,说‘宋人自掘坟墓’!”
“直娘贼!某一定要杀了此人,方解心头之恨!”陈希双眼通红,“羽雪!你与某同去!”
萧羽雪点头应道,“夫君,我这就叫上契丹武士,与你同去!”
“都别动!”沈青河大喝道,“当务之急是救人,而非杀人!传令下去,百花谷开闸放粮,接济灾民!所有船只全部沿着水岸搜寻,搜救百姓!”
李掌柜闻言,急步上前拦住众人:“且慢!青河姑娘请三思,这批粮食乃军粮,若擅自开仓,朝廷追责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先奏请朝廷……”
“来不及了!等朝廷批文下来,早就饿殍遍野了!”沈青河厉声打断。
屋内骤然死寂……
秦洛愤恨道:“某以虎翼营统制的身份下令开仓!朝廷若要追责,某这颗项上人头,拿去便是!不关青河姑娘的事情!”
沈青河望着他的侧脸,忽觉心口发烫,秦洛这是在保护她!
沈青河眼中精光一闪,计上心头。
她转身对谢玲儿笑道:“玲儿妹妹,又要借你的妙笔了。”
她找出几份杜充的旧公文,“这些是他批阅的粮调令,字迹、格式皆在。你且仿写一份,就说杜充昨夜急令开仓赈灾,今晨才送至,横竖他已逃跑,死无对证!”
谢玲儿接过公文,仔细端详杜充的笔迹,那字横平竖直,却总在收笔时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倨傲。
她轻声道:“此人写字力道不均,撇捺如刀,捺脚却总虚浮。仿他不难,但需寻相似的纸张……”
李掌柜闻言,立刻从柜底翻出一沓泛黄的官纸:“这是上个月户部拨粮时剩下的公文用纸,右下角还印着‘东京留守司’的暗纹。”
谢玲儿取笔蘸墨,却不急于落笔。
她先以清水在废纸上勾画杜充签名的骨架,再以淡墨描摹轮廓,这是她跟父亲学得“摹骨法”。
“杜充写‘充’字时,竖钩总带个弯,像被踩了尾巴的蝎子。”她边写边解释,“而‘杜’字的木旁,横画必压扁,似畏缩之态。”
笔锋游走间,一行朱批已跃然纸上:“即开东仓赈济,着屯田司沈青河督办,不得延误。”竟与杜充手笔一般无二!
秦洛看得怔住:“玲儿妹妹果然神乎其技!这……连墨色深浅都分毫不差?”
谢玲儿轻笑:“秦大哥过奖了!这墨中兑了微量铁锈,干后会泛旧黄,恰似搁置数日的公文。”
沈青河又从盒中取出一块寿山石:“这是留守司惯用的私印坯料,尚未刻字。”她递给李掌柜,“李叔,你善篆刻,照他印谱刻个‘杜充之印’。”
李掌柜点点头,拿出刻刀,刀尖在石面上轻旋。
他回忆杜充印章的样式——印文九叠篆,但“充”字最后一笔故意刻缺,据说是为防人仿冒。
不过半个时辰,一方新印已成,蘸了朱泥盖在公文上,连那处缺笔都分毫不差。
“还不够。”谢玲儿忽然将印文在烛火上轻烤,以绢布轻拭,做出“匆忙盖印”的痕迹。
万事皆备,沈青河决定先拿出十万石粮食来接济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