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笙站在南焰之的画廊办公室里,目光扫过墙上的抽象画,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压抑的色彩仿佛映射出她内心的纷乱。她的哥哥背对着她,正操作着一台不连接互联网的独立计算机。
“这笔资金经过七层空壳公司洗白,最终流入开曼群岛的一个账户。”南焰之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手指在键盘上轻敲,调出一系列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账户名义持有人是‘星光投资有限公司’,但实际控制人...”
他停顿了一下,调出一张照片:“是这位,宋志明。”
南笙笙凑近屏幕,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笑容标准得像是从商业杂志上直接复制下来的。
“他是谁?”
“赵鹏的妻弟。”南焰之调出关系图,“三年前移居海外,名义上是做国际贸易,但公司实际业务一直成谜。”
南笙笙感到心跳加速。赵鹏——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从警二十四年,参与过无数大案要案的侦破,是警队中备受尊敬的老前辈。他不仅参与了钱永明押解路线的制定,还是专案组的核心成员之一。
“金额是多少?”她问,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五百万美元,分三次转入。”南焰之调出转账记录,“第一笔在钱永明被捕前两周,第二笔在押解行动前一天,最后一笔在灭口案发生后的第四天。”
时机完美得令人不寒而栗。
同一时刻,沈烬野站在一座废弃工厂的顶层,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一家高级会所。他的线人——一个他曾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老部下——刚刚传来消息:有三个与警队有关的人员近期频繁出入这个地方。
“李斌来了三次,张挺两次,赵鹏...五次。”线人在电话里说,“更奇怪的是,他们从不同时出现,但见的都是同一个人。”
“谁?”沈烬野问,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
“一个叫‘唐先生’的人,背景很干净,干净得反常。”线人停顿了一下,“但我查到他和钱永明的一名律师有联系,而那律师上个月突然辞职,现在不知所踪。”
沈烬野的视线里,会所的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赵鹏。他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休闲装,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商务人士。但他走路的姿态,那种特有的、经过长期训练的步伐,无法完全掩饰。
赵鹏站在路边,看似在等车,却突然抬头,直直地望向沈烬野所在的方向。沈烬野立即后退,隐入阴影中。
是巧合,还是他已经被发现了?
深夜两点,南笙笙和沈烬野再次在公寓书房会面。墙上的关系图已经更新,赵鹏的照片被移到中心位置,多条红线从他的照片延伸出去,连接着各种证据和疑点。
“动机?”南笙笙问,递给沈烬野一杯刚煮好的咖啡。
沈烬野接过杯子,却没有喝:“儿子。赵鹏的独子赵明轩一年前在美国遭遇严重车祸,医疗费用天文数字,后续康复治疗更是无底洞。”
他调出一份医疗记录:“美国的保险公司以‘危险运动导致的意外’为由拒绝赔付大部分费用。赵鹏的妻子辞去工作全职照顾儿子,家庭积蓄在六个月内耗尽。”
南笙笙闭上眼睛,能想象出那种绝望:“所以当‘灯塔’找上他时,他别无选择。”
“或者他认为自己别无选择。”沈烬野的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疲惫,“我们总是认为背叛源于贪婪或邪恶,但有时候,它只是源于爱和责任。”
两人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个令人沮丧的发现。揪出内鬼本应是胜利,但这个真相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但我们还需要确凿证据。”南笙笙最终说,“资金关联和可疑行为还不够,我们需要他传递信息的直接证据。”
沈烬野点头:“我有一个计划,但风险很大。”
他调出城市地图,指向一个区域:“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灯塔’将在三天后有一次重要行动,一批重要物资将通过港口运入。如果赵鹏是内鬼,他一定会想办法向组织传递我们的监控部署。”
“所以我们要给他提供虚假的部署计划。”南笙笙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但必须做得足够精细,让他相信这是真实的。”沈烬野在地图上标记了几个点,“我会通过特殊渠道放出消息,称我们已获知‘灯塔’的这次行动,并已调整监控重点。你则在专案组内部提供相应的虚假情报。”
南笙笙思考着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如果赵鹏上钩,向‘灯塔’传递了这一信息,我们如何确认?”
“我已经安排人监视港口区域的通讯异常。”沈烬野说,“同时,你提供的虚假部署计划中,包含一个独特的频率标记,一旦这个标记出现在‘灯塔’的通讯中,就能确认信息已被泄露。”
南笙笙深吸一口气:“但如果计划失败,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导致我们失去唯一的机会。”
“这是赌注。”沈烬野直视她的眼睛,“你愿意下注吗?”
南笙笙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窗前,看着这座沉睡的城市。千万个家庭在梦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黑暗中守护着他们的安宁。而他们现在要做的,正是揪出其中一个守护者中的背叛者。
“我有一个条件。”她转身说,“当我们确认赵鹏是内鬼后,不要立即逮捕他。”
沈烬野挑眉:“为什么?”
“因为他可能不是唯一的一个。”南笙笙走回关系图前,指着赵鹏与其他人的连接线,“如果我们能监控他的通讯,也许能找出组织中的其他成员,甚至可能找到钱永明的藏身之处。”
沈烬野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反向渗透。危险,但如果成功,回报巨大。”
“那么我们就此达成一致。”南笙笙伸出手。
沈烬野握住她的手,力道坚定:“一致。”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两人分头行动。南笙笙在专案组内部精心散布虚假的港口监控部署计划,同时密切观察赵鹏的反应。沈烬野则调动他所有的暗线,布下一张无形的监控网,等待着鱼儿上钩。
在紧张的准备过程中,南笙笙注意到赵鹏的一些细微变化——他变得更加沉默,偶尔在会议上走神,有一次甚至叫错了年轻警员的名字。这些小异常在平时不会引起注意,但在已知嫌疑的情况下,它们像是拼图中的关键碎片。
行动前夜,南笙笙收到沈烬野的加密信息:“网已撒开,明日收网。”
她回复:“愿真相大白。”
发送信息后,南笙笙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翻阅着赵鹏的档案。二十四年警队生涯,十七次嘉奖,五次英勇勋章,参与破获的重大案件超过百起。照片上的赵鹏年轻时眼神明亮,充满理想的光芒。是什么让这样一个警察走上了背叛的道路?是父爱,是绝望,还是人性中某种更深层、更复杂的动机?
她合上档案,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无论明天的结果如何,警队将失去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一个家庭将面临毁灭性的打击,而信任——那种支撑着他们每一天面对危险的信任——将再次被撕裂。
清晨六点,南笙笙被加密通讯器的震动惊醒。沈烬野的信息简洁有力:“鱼已上钩。证据确凿。”
她立即回复:“按计划行事,监控而非逮捕。”
一小时后,南笙笙走进专案组办公室,一切看似如常。赵鹏已经在他的工位上,正在查阅文件。他的姿态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南笙笙现在能看出那完美掩饰下的紧张——他拿咖啡杯时微微颤抖的手指,额角不易察觉的汗珠。
陈队召集了紧急会议,通报港口行动的准备情况。南笙笙注意到,当陈队提到几个监控点的部署与虚假计划一致时,赵鹏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会议结束后,南笙笙故意走到赵鹏身边。
“赵副队,关于港口b区的监控,我有些疑问,能请教您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赵鹏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警惕,随即被专业的微笑取代:“当然,南警官。我们到会议室谈?”
在会议室里,赵鹏详细解释了监控部署的技术细节,他的分析精准而专业,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向犯罪组织传递了虚假信息的人。南笙笙不禁想,这种双面生活需要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每一天、每一刻都扮演着截然不同的角色。
“谢谢您,赵副队。”问询结束后,南笙笙真诚地说,“我一直很敬佩您的专业能力。”
赵鹏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几乎是...愧疚。
“我们都只是在做该做的事,南警官。”他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南笙笙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她刚刚与一个背叛者面对面交谈,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人性的挣扎与矛盾。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片模糊的灰色。
她的加密通讯器再次震动,沈烬野的新信息:“他已联络上线,要求见面。时间:今晚十点。地点:城西老机械厂。”
南笙笙深吸一口气,回复:“收网的时候到了。”
但她心中清楚,抓住赵鹏只是开始。在他背后,是一张更大的网,一个更深的阴谋。而今晚,他们将迈出揭开这一切的第一步。
窗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城市。光明之下,阴影更加深邃。南笙笙知道,今晚之后,一切都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