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余韵在走亲访友和日渐稀薄的鞭炮声中渐渐淡去。南国的春天来得早,空气中已然浮动着草木萌发的湿润气息。宁晚的行李箱再次被打开,这一次,装进去的不再是短暂的行李,而是真正开启一段新生活所需的物品。
那本《思考,快与慢》被放在了随身背包的夹层,书页间已经夹了不少她写着批注的便签。那幅银杏标本画被小心地用软布包裹,妥善安置在行李箱衣物中间。母亲一边帮她折叠衣服,一边絮絮地叮嘱着北国春寒料峭,要注意添衣。父亲则默默检查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各类证件是否齐全。
离别的氛围再次弥漫开来,但这一次,底色是明亮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出发的前一晚,宁晚最后一次检查行李。手机屏幕亮起,是江野发来的消息,内容是关于A大研究生报到当天的流程示意图,他用红笔在几个关键节点做了简明的标注。
“明天见。”消息最后,他加了三个字。
很简单,却让宁晚的心轻轻跃动了一下。明天见。不再是隔着屏幕的交流,不再是遥远的期盼,而是真真切切地,在即将成为他们共同校园的地方,相见。
她回复:“明天见。”
放下手机,她环顾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间。书架上空了不少,那些高中时代的痕迹被更整饬地收纳起来,为新的记忆腾出空间。窗外,月色如水,安静地流淌。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父母便起床为她准备早餐。饭桌上气氛有些安静,父母的目光里满是不舍,却也闪烁着由衷的骄傲。
车站送别,依旧是那些重复过无数次的叮咛。宁晚一一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进站口的方向。他没有来,她也没有期待。他们之间的“明天见”,有着更具体的时空坐标。
列车再次北上。宁晚靠窗坐着,看着熟悉的城市在晨曦中逐渐远去。这一次,她没有感到丝毫的茫然或悬浮。手中的车票,目的地清晰;背包里的书,指向明确;心里的那个约定,落地生根。
她拿出那本《思考,快与慢》,却没有翻开。只是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从南方的郁郁葱葱,到北方初春略显萧索的广袤平原。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丈金光,照亮了前行的铁轨,也照亮了她清晰的心境。
列车抵达时,正值午后。A大的天空是那种熟悉的、高远的湛蓝,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却已能嗅到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宁晚拖着行李走出站台,深深吸了一口这北国早春的清冽空气,一种“归来”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她没有立刻去学校安排的临时住宿点,而是凭着记忆,坐上了通往A大校区的公交车。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最终停在了A大那庄重而熟悉的校门前。
她走下公交车,站在校门口,仰头看着那苍劲有力的校名石刻。阳光正好,将石刻的纹理照得清晰分明。与上次作为夏令营营员或复试考生来到这里不同,这一次,她是这里的一员。
她拿出手机,对着校门拍了一张照片。没有发送给任何人,只是存入了名为“新篇”的相册。
然后,她拖着行李,迈步走进了这座她追逐了数年、如今终于以主人姿态踏入的学术殿堂。
校园里,已有三三两两提前到校的学生。光秃的枝桠上隐约能看到鼓胀的芽苞,蓄势待发。宁晚按照江野发来的示意图,先去研究生院办理了报到手续,领取了宿舍钥匙和校园卡。卡片上印着她的照片、姓名和学号,握在手里,带着微微的凉意和沉甸甸的分量。
她的宿舍被分配在离经济学院不远的一栋研究生公寓。单人间,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带有独立的卫浴和一个小阳台。她推开阳台的门,正好能望见不远处图书馆的一角,和几棵开始泛出绿意的树。
她开始整理行李,将书籍一本本摆上书架,将衣物挂进衣柜,将那幅银杏标本画挂在书桌前的墙上。当最后一件物品归位,这个小小的空间,便开始有了属于她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夕阳西下。瑰丽的霞光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也给这陌生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宁晚站在阳台,看着这片即将承载她未来几年梦想与奋斗的天地。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
江野的消息很简单:
“安顿好了?”
她回复:“嗯。在宿舍了。”
“南区食堂,辣子鸡丁档口,十五分钟后?”
宁晚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他没有问要不要一起吃饭,而是直接给出了时间地点,笃定她会来。
她回复:“好。”
放下手机,她对着阳台玻璃门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拿起校园卡和钥匙,走出了宿舍门。
初春的傍晚,风依旧微寒,但夕阳的余晖却带着暖意。她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脚步轻快。周围是陌生的建筑,陌生的人群,但她的心却像是找到了归处的候鸟,安稳而从容。
她知道,在那个约定的档口,那个沉默却坚定的同行者,正在等她。
而他们之间,那场始于一张纸条、跨越了整个青春的漫长序曲,终于落幕。
属于A大的,属于他们共同的,真正的故事,此刻,正随着她的脚步,在初春的晚风与霞光中,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