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
苏战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如同一头受伤的猛虎,带着绝望与滔天的杀意,划破了长街的喧嚣。
苏凌月那具单薄的、浴血的身体,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心血后,如同蝶翼般……缓缓地,朝着那片黑压压的、跪伏在地的人群倒了下去。
木桶……空了。
她,也“空”了。
“砰。”
一声轻响。
她没有摔在冰冷的、沾满污秽的石板上。
就在她即将倒地的前一刻,数十双、上百双……粗糙的、肮脏的、颤抖的手,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如同一张用血肉织成的大网,稳稳地,将他们的“活菩萨”……接住了。
“苏小姐!!”
“神医!神医晕倒了!!”
“快!保护苏小姐!!”
人群,在这一刻,彻底疯了。
如果说,方才刘院判的“叩首”点燃的是他们“希望”的火焰。
那么此刻,苏凌月的“倒下”,便是在这团火焰上……浇上了一整桶滚油!
“她……她是为了救我们……才……”那个第一个被救活的女童的母亲,看着苏凌月那张苍白如纸、早已不省人事的脸,看着她肩胛骨那片被鲜血彻底浸透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哇——!!”
她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苏凌月昏倒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活菩萨……是民妇该死……是民妇该死啊……”
“是苏小姐……用她的命……换了我们的命啊!!”
这声泣血的哭喊,如同一道赦令,瞬间引爆了在场所有“劫后余生”的灾民!
“砰!砰!砰!”
黑压压的人群,那上千名刚刚才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百姓,在这一刻,不再是“信徒”。
他们成了……“狂信徒”!
他们齐刷刷地,朝着那个方向,朝着那个被他们高高举起、护在掌心的“神女”,五体投地!
“苏小姐仁德!!”
“我等……愿为苏小姐……立长生牌位!!”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汇聚成了一股足以撼天动地的“民意”洪流!
“反了!都反了!!”
赵弈看着眼前这荒诞、却又真实得可怕的一幕,他那张惨白的脸上,所有的“狂喜”都已褪去,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仅输掉了“功劳”,他甚至……成了这场“神迹”的……“垫脚石”!
“拦……拦住他们……”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刘院判!快!她……她那是‘寒毒攻心’!她要死了!快……快宣布她是‘妖女’!!”
刘院判还瘫坐在那具被他“治死”的尸体旁,他那张枯槁的老脸早已没了半分血色。
他听到了赵弈的咆哮。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那双浑浊的老眼。
他看着那个被万民高举的、浴血的“神女”。
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具……冰冷的、发黑的“尸体”。
“呵……”
他突然……笑了。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寒毒攻心’?”
他沙哑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回光返照’?”
他缓缓地站起身,用那只颤抖的手,指着那个已经开始“活蹦乱跳”、正在母亲怀里喝水的女童。
“三皇子殿下……”
“您……您哪只眼睛……看到她‘回光返照’了?”
他又指向了那片黑压压的、已经“药到病除”的人群。
“您……又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寒毒攻心’了?!”
“我……”赵弈被他一噎!
“是‘地龙’!”刘院判的眼中,迸发出了一股属于医者的、近乎癫狂的“光”!“是老夫错了!是太医院错了!!”
“以毒攻毒!以寒镇热!”
“这……这才是真正的‘神方’!这才是……‘起死回生’啊!!”
他猛地一甩袖,将那只装着“白虎汤”的药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赵弈!!”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迸发出了滔天的怒火,“你……你让老夫……‘草菅人命’!”
“你……你才是那个……‘妖言惑众’的……畜生!!”
“来人!”刘院判猛地转身,对着那些早已吓傻了的太医弟子和京兆尹差役,厉声喝道!
“将三皇子赵弈……”
“……给老夫……拿下!!”
“什么?!”赵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承恩!你疯了?!你敢拿本王?!”
“拿下!”刘院判的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瘟疫当前,京城大乱!他……三皇子赵弈,身为皇子,不但不思为陛下分忧,反而……‘挪用官粮’(苏凌月猜的)、‘以假乱真’、‘草菅人命’、‘阻碍神医’施救!!”
“此等……罔顾人伦、霍乱民心之举!”
“老夫……身为太医院院判,必当……上奏天听!!”
“绑了!!”
“是!!”
那些京兆尹的差役,早已被这股“民意”和“神迹”吓破了胆!他们此刻……哪里还管他是不是皇子!
“你们……你们敢!!”
赵弈的“黑铁卫”余党试图反抗,却被另一股更可怕的“力量”……瞬间淹没了!
“打死他!!”
“打死这个草菅人命的骗子!!”
那些刚刚才“死而复生”的灾民,在苏战那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将那股无处发泄的“狂热”,尽数转化成了对赵弈的滔天怒火!
“砰!砰!砰!”
石块、烂菜叶、甚至……还有那凝固了米汤的“粥碗”,雨点般地砸向了赵弈!
“啊——!!”
赵弈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那身“悲天悯人”的青色布衣,瞬间被砸得污秽不堪!
“殿下!快走!快走啊!”
侍卫们再也不敢恋战,架起这个早已吓破了胆的“活菩萨”,连滚带爬地……
逃了!
「民心所向,水能载舟。」
苏战站在那片混乱的风暴中心,他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尊铁塔,将所有试图靠近妹妹的“狂热”与“混乱”尽数挡开。
他看着赵弈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个……躺在百姓手中、早已不省人事、却依旧被高高举起的妹妹。
他那双虎目中,涌出了滚烫的热泪。
“月儿……”
“哥……带你回家。”
他缓缓地,从百姓手中,接过了那具滚烫的、却又轻如鸿毛的身体。
“苏神医……苏神医她……”
“她累了。”苏战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她需要……休息。”
“让开。”
“神医……神医去哪啊!”
“神医!您不能走啊!城里……城里还有病人啊!!”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安静!!”苏战猛地回头,那股属于“战神”的煞气轰然爆发!“我妹妹的‘神方’,已经……献给了太医院!”
他猛地指向了那个……还愣在原地的刘院判!
“从即刻起!”
“由太医院……接管施药!”
刘院判浑身一震!
他看着苏战那双充血的、不容置喙的眼睛。
他……明白了。
这是“苏家”,送给他太医院的……一份“天大”的……“功劳”!
一份……能洗刷他“治死人”的耻辱,能让他“将功补过”的……“功劳”!
“是……”刘院判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朝着苏战……和苏凌月离去的方向,重重地,鞠了一躬。
“老夫……遵命!”
“老夫……谢苏小姐……‘赐’方之恩!!”
“轰——”
人群,再次沸腾!
“苏小姐仁德!!”
“苏家……千古!!”
苏战没有再回头。
他抱着那个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妹妹,一步一步,在那片山呼海啸般的“感恩”声中,在那条由百姓自发“跪”出的道路上……
缓缓地,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苏凌...月”这个名字,不再是“苏家遗孤”,不再是“疯女”。
她成了……
这座地狱般的京城里,所有灾民心中……
唯一的……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