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娟那句掷地有声的“把你补偿给我”,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梁赟那本就已经被搅成一锅热粥的脑子里轰然炸响,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大脑的cpU因为过载而开始疯狂冒烟,逻辑处理单元瞬间宕机,眼前仿佛出现了windows系统崩溃时的蓝屏代码。
他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怀里那个还一抽一抽地,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脸颊上带着委屈的红晕,却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的田小娟,脑袋上缓缓地冒出了一个巨大到足以覆盖整个首尔市区的问号。
“我请问一下子呢?”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种极其不确定的,甚至带着一丝试探的语气开口,声音干巴的都变了调,“你要不要听一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什么叫“把他补偿给她”?
这补偿方式是不是有点过于硬核了?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懂。他只知道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某些深夜付费频道里才会出现的台词?这姑娘平时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东西?
田小娟愣了一下。
她那双因为哭泣而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睛眨了眨,似乎也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梁赟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以及他那充满了震惊和迷茫的眼神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离谱的脑补画面。
然后,她那张原本还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俏脸,“腾”的一下,从脖子根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红得像个被煮熟了的大虾,热气几乎要从头顶上冒出来。
“? ? ???——!”(应该懂吧?不用翻译吧?看不懂的逐一发送坦克!)
一声尖锐的,充满了羞恼和崩溃的尖叫在客厅里骤然响起,分贝之高足以震碎方圆十米内的所有玻璃制品。
梁赟清晰的看到了客厅角落的镜子出现了裂痕。
她猛地抬起那只穿着黑色厚底马丁靴的脚,带着她全部的羞愤和怒火狠狠地,毫不留情地,踩在了梁赟那只穿着单薄拖鞋的毫无防备的右脚上。
“啊——!!!”
梁赟瞬间感觉自己的脚趾骨可能被当场踩成了粉末性骨折。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疼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抱着自己的右脚,在原地单脚跳起了自创的充满了后现代主义风格的霹雳舞。
然而命运的悲惨之处就在于,它总是在你最倒霉的时候,再给你补上一刀。
他这一跳不要紧,身体失去了平衡,那只被包成了巨大“粽子”的左手为了维持平衡而在空中胡乱挥舞,结果不偏不倚地狠狠地撞在了旁边坚硬的墙壁上。
“啊——!!!”
又是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更加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惨叫。
新伤加旧痛,双重打击之下,梁赟感觉自己快要当场灵魂出窍,羽化登仙了。他疼得眼泪汪汪,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还撞了头的哈士奇。
“呀!你干什么!”他冲着那个一脸绯红,却依旧理直气壮的罪魁祸首怒吼道。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啊!”田小娟抱着手臂,尽管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她理直气壮地瞪着他,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我说的是!让你陪我出去约会!作为补偿!你!你个变态!你个色狼!你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羞恼而拔高了好几个调,听起来尖锐又心虚,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却还要硬撑着装凶的小狐狸。
梁赟抱着自己的脚,又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手,疼得龇牙咧嘴,心里那叫一个冤。
还讲不讲道理了?????
哪个男人会把“把你补偿给我”这句话理解成“和我出去约会啊!”
明明是她自己说话有歧义,用词虎狼,怎么还倒打一耙,说他思想龌龊?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接下来是不是要叫警察出来洗地了?
“约会?”他愣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忘记了思考,“现在?这疫情闹得这么严重,大街上连个鬼都没有,我们去哪儿约会?”
“就是因为现在出门的人少了,才更要出去啊!”田小娟的歪理邪说一套接一套,逻辑自洽得无懈可击,“这样才不会被狗仔拍到,不会被粉丝认出来!多好的机会!你懂不懂什么叫逆向思维!”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然后不由分说地就抓住了梁赟那只完好无损的胳膊,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姿态,硬拖着他往卧室的方向走。
“我不管!我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工作!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换衣服出门!这是命令!”
“哎哎哎!我的姑奶奶!你慢点!”梁赟被她拖得一个趔趄,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送入洞房的压寨夫人,“我这手还伤着呢!我这脚也快废了!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啊!我现在是伤残人士!”
“我不管!”田小娟的态度强硬得像块花岗岩,“瘸了我也给你拖出去!断了腿我背着你!这是你欠我的补偿!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补!”
……
最终,在田小娟的武力胁迫和强权镇压之下,梁赟的反抗被无情地镇压了。他差点想问田小娟是不是有德国血统,是不是祖上和某个希姓男子有什么关系。
他在田小娟的盯梢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休闲装,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个被押赴刑场的犯人一样,一瘸一拐,愁眉苦脸地被田小娟“押”着走出了公寓。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坐上田小娟的车,梁赟看着自己被安全带牢牢捆在副驾驶座上,有气无力地问道,感觉自己像是被绑架了。
“不知道。”田小娟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酷酷地回答,脸上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开到哪儿算哪儿,心情好了就停。”
说完,她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汇入了首尔清冷的车流之中,绝尘而去。
梁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丝的绝望。
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正在朝着一个越来越离谱,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永不回头。
田小娟是真的疯了,或者说她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在尽情地释放着积压已久的情绪。
她开着车,没有导航,没有目的地,就那么随心所欲地在空旷的公路上飞驰。他们穿过了沉睡的城市,穿过了寂静的郊野,将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喧嚣,所有的身份和束缚,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疫情之下,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原本人声鼎沸的热闹景点,此刻都变得人迹罕至,呈现出一种别样的,萧瑟而又宁静的美。
他们一路杀去了几乎没什么的东海,冬日的海风凛冽,却吹不散田小娟眼中的兴奋。她像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孩子一样,在冰冷的沙滩上肆意地奔跑,追逐着翻涌的白色浪花,发出银铃般清脆的大笑。梁赟就裹着大衣站在车旁,看着她那个在广阔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充满了生命力的背影,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他们去了几乎已经没有游客的游乐园,在夕阳的余晖下,包场坐了一次旋转木马。五彩的灯光亮起,欢快的音乐回荡在空旷的园区里,显得有些寂寥,却又无比浪漫。田小娟一边坐着,一边拿出手机,对着旁边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生无可恋的脸,疯狂地拍着照片,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木马上摔下去。
他们吃了路边摊热气腾腾的辣炒年糕和鱼饼串,逛了空荡荡却依旧灯火通明的夜市。
田小娟就像一只被放出牢笼的小鸟,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将那个属于舞台上的女王,属于(G)I-dLE的队长,“田小娟”的沉重外壳暂时地剥离了下来,变回了那个最真实,最爱笑,最爱闹的,二十岁出头的全昭妍。
梁赟就这么陪着她疯,陪着她闹。
看着她脸上那久违了的,毫无负担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他那颗因为各种复杂的情感纠葛而变得疲惫不堪的心似乎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和治愈。
夜色渐深,当最后一丝兴致也被晚风吹散,田小娟终于玩累了。她将车子开进一个位于山脚下的露营营地时,已经快要接近午夜了。
“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她指着不远处一排排造型别致,亮着暖黄色灯光的房车说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我们去吃晚饭吧”。
梁赟的瞌睡瞬间醒了一大半。
“在这里?过夜?”他看了一眼那些在夜色中看起来温馨又暧昧的房车,又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一脸坦然的田小娟,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孤男寡女的,共处一车,这不合适!这传出去你怎么办!”
“有什么不合适的?”田小娟挑了挑眉,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能和那个女人在一个公寓里同居十四天,就不能和我在这房车里住一个晚上?怎么?嫌弃我?”
“那能一样吗!”梁赟急得都快跳起来了,感觉自己的清白正在遭受严峻的考验,“我跟她也没睡一个房间啊!我们那是清白的!”
“呸!我不管!”田小娟再次使出了她的必杀技——不讲道理,“那房车里有两张床,又不是让你跟我睡一张床!再说了,这也是补偿的一部分!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一句话,又把梁赟所有的反驳都给堵了回去。
得。
跟这个女人讲道理,就跟试图跟一只猫解释微积分一样,是根本行不通的。
最终,他还是被田小娟连拉带拽,半推半就地拖进了那辆租来的房车里。
房车的空间确实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暖色的灯光下,里面有两张铺着干净床单的单人床,分别在车厢的两头,一个迷你的小客厅沙发,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布置得相当温馨。
“我警告你啊。”在进房车前,田小娟还恶狠狠地指着梁赟的鼻子奶凶奶凶地警告道,“你晚上要是敢对我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想法,或者敢越过那条线,”她指了指两张床之间的过道,“我就把你剁碎了,喂舒华的小狗!”
梁赟已经累得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只想立刻躺平。
他今天陪着她疯了一整天,精神和肉体都遭受了巨大的考验,早就已经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随便选了靠里的一张床,连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
几乎是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他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连梦都没做一个。
……
后半夜,万籁俱寂。
田小娟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去了趟卫生间,生怕吵醒了另一张床上的梁赟。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梁赟那张床。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透过车窗洒了进来,朦朦胧胧地照亮了车内狭小的空间。
梁赟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侧着身子,脸上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安详,完全没有了白天的戒备和无奈。
就在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
是来电显示。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嫉妒得发疯的名字——“IU怒那”。
田小娟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无法抑制的无名之火,混合着强烈的占有欲和委屈瞬间从她的心底里窜了起来,烧得她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这都几点了?凌晨三点!
这个女人凌晨三点还阴魂不散地打电话过来干什么?!十四天还没聊够是吗!
她的手指,几乎是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下意识地,飞快地伸过去,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按钮。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梁赟。
还好,他睡得很沉,似乎并没有被这短暂的亮光和震动惊醒。
田小娟松了一口气,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站在梁赟的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静静地,贪婪地,描摹着他熟睡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嘴唇,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在梦里也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
看着看着,她的心就变得柔软得一塌糊涂。
白天的疯狂和快乐,夜晚的静谧和安宁,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了一种奇妙的情愫。
一种冲动,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疯狂的冲动,突然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鬼使神差地,她俯下身慢慢地,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空气中是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最终,她在那温热的,带着一丝淡淡的须后水味道的侧脸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如同羽毛般,小心翼翼的吻。
一触即分。
做完这个大胆到极点的举动之后,她的脸瞬间烫得能煮熟鸡蛋。
她像一只偷吃了贡品还差点被发现的小狐狸,受惊般地飞快地逃回了自己的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心脏“怦怦怦”地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黑暗中她小声地为自己刚刚那大胆的行为,找着一个蹩脚又可爱的借口。
“嗯…这也是补偿的一部分……”
……
首尔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里。
IU穿着真丝睡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对方已挂断”的提示,漂亮的眉毛缓缓地皱了起来。
这么晚了,他已经睡了吗?
不对,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很少会直接挂断电话,就算睡着了,也应该是无人接听才对。
还是说……
一种没来由的强烈的心慌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突然缠住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