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整个战场笼罩得密不透风。
许褚立于营寨高处的望楼之上,身形魁梧如山,一双虎目却并未望向远方灯火闪烁的敌城,而是死死盯着营外那片随风摇曳的密林。
他的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常人无法察觉的异响——那不是风吹过树叶的自然之声,而是一种刻意压抑的、带着金属摩擦的细碎动静。
“程普这老匹夫,果然坐不住了。”许褚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粗犷的面容下,一双眼睛里闪烁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精明与算计。
他早已料到,白日一战虽胜,但对方绝不会善罢甘甘休,夜间探营是必然之举。
而他,要送给这位江东老将一份毕生难忘的大礼。
“传我将令,”他并未回头,声音沉稳有力,“命各营将士加固营寨,多设鹿角,再于营内各处堆积湿土,以备火攻。切记,只做防守之态,不得有丝毫冒进之举,违令者斩!”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大营立刻响起了一片叮叮当当的劳作声。
这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能传到密林中那些探子的耳朵里。
许褚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一种外强中干、全力防守的假象。
他心中早已布好了一张天罗地网,现在,就等着那条自作聪明的鱼一头撞进来了。
看着部下们一丝不苟地执行着“防守”命令,他心中得意非凡,这瓮中捉鳖之计,就看程普敢不敢赌了。
半个时辰后,几道黑影从密林中悄然撤回,飞速赶回城中。
程普听完探子的回报,眉头紧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哼,许褚不过一介莽夫,只知固守营寨,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么?真是可笑!”
“老将军,此事恐怕有诈。”一旁的凌统面带忧色,拱手进言,“许褚看似粗野,实则心思缜密。我军白日新败,他不但不趁胜追击,反而龟缩营中,大张旗鼓地布置防御,这实在不合常理。末将担心,那片密林……”
“公绩,你太过多虑了!”程普不耐烦地一摆手,打断了凌统的话,“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越是做出这副样子,越说明他心虚胆怯!那片密林紧邻其营寨侧翼,乃是其软肋所在。今夜风向正顺,只需一把火,便可将他的营寨烧个干净!届时我军再趁乱掩杀,必能一战而定!”
“火攻虽好,但密林地形复杂,我军不熟,一旦火起,敌军若有埋伏,我军岂不是自陷绝地?”凌统据理力争,语气也急切起来。
程普脸色一沉,怒道:“够了!临阵畏缩,动摇军心,这便是你凌公绩的胆气吗?此战我意已决,你若不敢去,便留在城中看着!”
说罢,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凌统,当即点齐三千精兵,携带引火之物,亲自带队,悄无声息地摸出城去。
凌统站在城楼上,望着程普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与愤懑涌上心头,他不是畏惧,而是那股萦绕不散的不祥预感,让他心惊肉跳。
他只能冷眼旁观,祈祷自己的担忧是错的。
程普率军一路疾行,很快便抵达了密林边缘。
夜风吹过,松涛阵阵,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他心中越发笃定,许褚定是被自己白日的勇猛吓破了胆。
“放火!”随着他一声令下,数百名士卒立刻将手中的火把、硫磺等物投向林中。
干燥的松枝遇火即燃,借着风势,火龙瞬间腾起,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迅速向着许褚大营的方向蔓延开去。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焰,程普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许褚匹夫,今夜便是你的死期!”他长刀一指,正欲下令全军突击。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本应传出惨叫和混乱的敌营方向,依旧一片死寂。
反倒是他们的身后,那片来时的黑暗旷野之上,骤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
无数火把从地平线下冒出,如同凭空出现的鬼魅,迅速汇成一条钢铁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反卷而来,瞬间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不好!中计了!是调虎离山!”程普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骇与暴怒。
他这才明白,许褚根本就没打算守那座空营,对方真正的目标,是引蛇出洞的他!
那看似固若金汤的营寨,不过是一个华丽的诱饵。
火光映照下,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支伏兵的旗帜上,一个斗大的“许”字正迎风狂舞,充满了无情的嘲弄。
几乎就在程普后路被断的同时,远方另一处黑暗中,一匹快马正拼尽全力地抽打着坐骑,朝着与战场完全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马背上的探子心急如焚,他怀里揣着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位骄傲的将军彻底疯狂的消息——由于程普尽起精锐出城野战,此刻那座巍峨的孤城,正门大开,守备之虚弱,简直如同一位卸下所有防备的美人,正等待着强者的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