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然将不锈钢餐盘推到角落,罐头肉的咸腥在口腔里发腻。
他盯着桌角凝结的油渍,余光瞥见透明的身影蜷缩在对面的椅背上,微卷的长发定格在空中。
“闵心。”他用筷子敲了敲餐盘,金属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从安置那个女生开始,你就没说过一句话。”
幽灵没有抬头,指尖穿过塑料椅面,在空气中划出弧度。
“我在想,”闵心的声音闷在膝盖间,“黄月给他们包扎时,你递纱布的样子很熟练。”
杨浩然的筷子顿在半空。
“他们是伤员。”他放柔语调,试图绕过那根敏感的神经。
“可我连递纱布都做不到。”闵心突然抬起头,眼眶是幽灵特有的淡青色,“你碰不到我,我闻不到饭菜香,甚至不能像个正常女朋友那样吃醋冲你发脾气!”
“你在替我委屈。”杨浩然绕过桌子,蹲在闵心面前,视线与她齐平,“委屈我困在幽灵身边,委屈我不能拥抱,不能……”
“是!”闵心的身影剧烈波动,发梢迸出细碎的光点,“你明明可以选活着的人!那我呢?我只能看着你杀怪物,看着你流血,连句‘小心’都显得轻飘飘!”
她的声音陡然哽咽,透明的泪滴穿过杨浩然手背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冰凉。
这是她成为幽灵后第一次流泪,却比任何嘶吼都让他心悸。
“没有你,我只是一个大废物。”杨浩然突然开口,指尖悬在她发顶,模仿过去揉乱她马尾的动作,“是你让我变强,还能更强,并且……”
闵心的啜泣顿住,茫然看他。
“高考成绩出来的前一天,我陪你在双杠上坐到天亮,说就算你去冰岛挖土豆,我也能顺着极光找到你。”他的拇指擦过她虚无的脸颊,语气轻得像怕吹散晨雾,“现在不过是换了种形态,你怎么就信了我会走?”
气窗外的残阳彻底沉入楼隙,应急灯亮起幽绿的光。
闵心的身影在光影中渐渐稳定,她看见杨浩然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轮廓,清晰得像从未分离。
“可是……”她仍在固执地寻找借口,“你能遇到更好的……”
“更好的?”杨浩然突然笑了。
他顿了顿,指尖穿透幽灵的肩线,虚虚环住她:“无论你是实体、数据,还是现在这样……只要我还能看见你,听见你说话,这就不是别人能替代的。”
杨浩然觉得气氛很棒,怀里的幽灵却飘出了他的手臂,语气有些阴冷:“你这个木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了?在我死的时候是不是在外面偷腥了!”
“咳咳!”杨浩然有些尴尬,倒不是真的偷腥了,“当时不是和韦弦被困在房间内嘛,没电没网的。”
“然后你们之间产生了一些情愫?!”闵心突然眼睛放光,出轨和出柜明明是同样的性质。
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很兴奋。
“才没有!他莫名其妙下载了一堆言情电视剧,刚好我们两个充电宝是满电。”杨浩然无奈的摊了摊手,“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和他在次所杀人的惨叫声中看完了全部。”
“可惜……”
“你到底在可惜什么!”杨浩然想起韦弦好像跟他说过,青南也是腐女。
以后她俩肯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
女孩正抱着膝盖坐在轮胎堆里,校服裤腿扫过地面的螺栓,发出叮叮当当的响。
韦弦注意到王怡安又在刷膝盖,用一把磨秃的牙刷反复摩擦皮肤,直到泛起细密的血珠。
“你的誓泯代价?”韦弦忽然开口。
王怡安的动作骤然僵住,牙刷‘当啷’滚进轮胎缝隙。
她盯着地面生锈的螺帽,喉结轻轻滚动:“嗯。”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泛红的皮肤,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在牛仔裤上洇出月牙形的暗痕,“每用一次,得刷掉一层皮。”
“不疼?”韦弦挑眉,目光落在她渗血的膝盖上,“我看着都觉得膝盖发凉。”
“还好,还好,习惯了。”少女往轮胎堆里缩了缩,洗得发毛的袖口绞成麻花。
自从感受到匕首抵住喉管的冰凉触感后,她每次看见韦弦都害怕。
韦弦忽然笑了,侧身坐进她身边的空隙。
“【剧毒】是吧?能释放任何毒素?”
王怡安肩膀猛地绷紧,下意识想往轮胎缝里钻,又怕冒犯到对方,只能僵着身子坐在原地。
“嗯...光气、沙林、蓖麻毒素都可以...”
“自己不会中毒?”
“会……所以我和孙哥一起行动,可以控制我的毒气……”
王怡安顿了顿,突然站起身:“那个!我去洗衣服。”
“嗯,去吧。”
待韦弦说完话,王怡安才慢慢离开。
韦弦看着中学少女的背影,看见她手臂接近手腕的地方有许多暗褐色的疤痕。
“原来是这个习惯了。”韦弦自言自语道,“戒备心真强,我这年龄和她不至于有代沟吧,可能是吓到她了。”
修车厂几十号人,基本上都是学生,修车工人很少。
其中就只有四位誓泯者:【守护】赵衡 ,【方向】孙天,【剧毒】王怡安和【天眼】林家柒。
人数虽少,但不容小觑。
无色无味又致死的【剧毒】加上【方向】,虽然不知道次所和息嗜的抗毒性怎么样,反正一般的誓泯者们扛不住。
再加上可提供防御的【守护】,还有远程观察的【天眼】。
想到【天眼】,韦弦决定去拜访一下林家柒。
修车厂面积不大,幸存者们的活动范围一眼就能望到头。
大部分人都在运动健身,估计是有些学生看过末世题材的小说,明白末世之中身体素质才是根本。
也有不少男男女女两两结伴,打情骂俏,这对青春期的中学生来说倒也正常。
只是看到躲在房间里‘做运动’的身影时,韦弦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对中学生而言,终究不算寻常。
“在哪呢?”韦弦都快把修车厂逛遍了也没找到林家柒。
最后他回到了赵衡的办公室。
赵衡揉着太阳穴靠在皮质转椅上,指缝间还夹着半支燃尽的烟,办公桌角落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酒瓶。
“老弟,怎么了。”
赵衡头还有点晕,昨天晚上喝的太多,还去敲了两个小时发动机,有点没休息好。
韦弦露出一个笑容,道:“昨天晚上想到那帮人渣,我是越想越气,什么时候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