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石辰阳紧握着那半截锈铲,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步落下,都异常谨慎,鞋底与碎石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努力调整着呼吸,使之绵长而轻微,尽可能减少体力的消耗和声音的传出。
这条废弃的支洞蜿蜒向下,坡度平缓却持续不断,仿佛通往九幽之地。空气愈发潮湿阴冷,岩壁上的磷光苔藓几乎绝迹,只有他手中紧握的两块青石靠近时,散发出的那点微乎其微的、混合着温润与冰凉的奇异感觉,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并且拥有着一线与众不同的希望。
他不敢走得太快,一方面要提防脚下可能出现的深坑或松动的岩层,另一方面,他也在极力扩展着自己有限的感知,搜寻着任何可能存在的食物。目光如同篦子般扫过每一寸可见的岩壁和地面,寻找着苔藓、菌类,甚至是昆虫的痕迹。然而,除了冰冷的石头和积年的尘土,一无所获。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一阵阵侵袭着他的胃袋,带来隐约的绞痛。他再次掰下一点点米团,放入口中,不敢咀嚼,只是用舌头抵着上颚,让其慢慢融化,汲取那微不足道的糖分。
约莫前行了半个时辰(他只能凭借自身疲惫感和心跳来粗略估算时间),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丝不同的声音。
不再是碎石滚落,也不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那是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夹杂着细微的、如同珠落玉盘般的清脆滴答声。
是水声!而且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渗水!
石辰阳精神一振,疲惫仿佛被驱散了几分。他加快脚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摸索过去。通道在这里变得开阔了一些,空气中的水汽也明显加重,带着一股清新的凉意。
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并非找到了出口,而是出现了一个比之前那个洞窟稍大一些的地下空间。空间的底部,一条宽约丈许的地下暗河,正无声而湍急地流淌着!河水漆黑如墨,看不清深浅,只有水面偶尔折射不知从何而来的、几乎不存在的微光时,才显现出它的流动。那“嗡嗡”声正是暗河流淌的共鸣,而“滴答”声则来自穹顶不断滴落的水珠。
暗河的对岸,依旧是一片深邃的黑暗,看不到尽头。河水冰冷刺骨,仅仅是站在岸边,就能感受到那股森然的寒意,贸然渡河无异于自杀。
希望刚刚升起,就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出路,似乎并不在这里。
石辰阳沿着河岸走了几步,发现河道两侧是湿滑陡峭的岩壁,难以攀爬。他蹲下身,试探着将手伸入河水中,刺骨的寒冷瞬间让他打了个激灵,手指几乎麻木。这水冰冷异常,且流速颇快。
他缩回手,看着奔流不息的暗河,眉头紧锁。难道困死在这里了?
不甘心!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河岸边缘。忽然,他注意到靠近水线的岩石上,似乎生长着一些不同于磷光苔藓的东西。那是一些颜色深褐、形态如同木耳、但质地看起来更厚实一些的菌类,一丛丛,一片片,附着在潮湿的岩石上。
这是……地耳?还是某种未知的菌菇?
石辰阳的心脏猛地一跳。食物!
但他没有贸然行动。矿洞里并非所有东西都能吃,很多菌类含有剧毒。他仔细观察着这些“地耳”,颜色深沉,形态看起来与他偶尔在矿洞外潮湿处见过的可食用地耳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
他犹豫了。饥饿在灼烧他的胃,但理智告诉他,未知意味着危险。
就在这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两块青石。一个念头闪过:青石能促进那簇苔藓恢复生机,那么……它是否也能辨别,或者影响这些菌类?
这个想法有些大胆,甚至荒谬。但他现在别无他法。
他挑选了一小片距离河水稍远、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地耳”,小心翼翼地将它采摘下来。然后,他找了一处相对干燥平整的地方,将这块指甲盖大小的“地耳”放在面前,随后,将两块紧挨在一起的青石,缓缓靠近它。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观察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块深褐色的“地耳”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石辰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果然,是自己想当然了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他忽然注意到,在那“地耳”与青石接触的边缘,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而且,原本有些干瘪的边缘,仿佛吸收了一丝水汽,变得稍微饱满了一点点?
变化依旧极其细微,但这一次,石辰阳看得更加真切。青石似乎并不能直接辨别毒性,但它确实能微弱地促进其“生长”或“活性”!
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他不敢确定这能否作为判断无毒的依据,但至少,青石的影响是正向的,似乎并未引发不好的变化。
他盯着那块小小的“地耳”,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吃,还是不吃?
饥饿最终战胜了犹豫。他决定冒险一试。但他没有直接吃掉这块被青石影响过的,而是另外采摘了一小块同样大小、但未被青石接触过的“地耳”。
他先是将那未被青石接触过的“地耳”撕下比米粒还小的一点,放入口中。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涩味在口腔中弥漫开。他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除了味道不佳,并无其他异常。
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凭借心跳估算),身体依旧没有出现麻痒、恶心或头晕等中毒迹象。
他稍稍放心,但依旧谨慎。他将那块被青石影响过的“地耳”同样撕下极小一点,放入口中。味道似乎……浓郁了一丝?依旧土腥,但那股涩味仿佛淡了一点。
再次等待。依旧无事。
石辰阳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看来,这种“地耳”大概率是无毒的!
他不再犹豫,开始小心地采摘那些附着在岩石上的“地耳”。他并没有贪婪地全部采光,而是有选择地采摘那些看起来最肥厚、生长位置较高的,留下了大部分,尤其是靠近水线的,以备后续生长。这是他目前找到的唯一的、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必须可持续。
他采集了大约能捧满一手的量,用一块较为干净的破布包好。他没有立刻大吃特吃,依旧保持着极度的克制,只是吃了两三片较小的,混合着剩下的一点米团碎屑,慢慢咀嚼吞咽。陌生的食物,即使无毒,也需要让肠胃慢慢适应。
解决了食物和水的危机,石辰阳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一些。他回到之前放置青石观察苔藓的地方,发现那簇苔藓的绿芒似乎又稳定了一分,范围也隐约扩大了一丝。这证实了青石的效果虽然缓慢,但确实存在。
他靠着岩壁坐下,将两块青石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奇异的触感。暗河在身旁奔流,带走时光,也带走了他一部分绝望。
出路在哪里?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有了水,有了可能的食物来源,有了这神秘青石带来的微弱希望,他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资本。
他闭上眼睛,开始按照矿奴间流传的最粗浅的呼吸法,尝试调整内息,缓解身体的疲劳和伤痛。黑暗中,他的意识渐渐沉静下来,唯有暗河的流淌声和胸前青石的微弱感应,陪伴着他,在这绝境之中,如同微弱的星火,顽强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