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歌被轰出去后,房间里陷入了死寂。肖无烬维持着以手覆面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指尖不易察觉的轻颤,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华天依那个提议,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挥之不去。伴随着的,还有山海歌那傻小子“师娘说得对”的铿锵附和。
荒谬,可笑,异想天开!
但……真的完全不可行吗?
在修行界,强大存在的子嗣天生不凡,甚至继承父母部分本源神通,并非没有先例。他自己便是天生道体,修行一路高歌猛进。若他与华天依结合,孕育出的后代,确实有极大的可能超越凡俗,天生亲近此界法则,甚至……真的拥有一部分仙帝特质?
这或许是打破他自身僵局、应对未来危机的一条……邪路。
一条他从未想过,也绝不愿去走的邪路。
用繁衍后代来解决问题?这对他这位一心追求个人超脱、逍遥天地的无烬仙帝而言,简直是本末倒置,是对他道心的亵渎!
可是……道心?
在文明存亡的危机面前,个人的道心,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他无法恢复力量,如果异界入侵者真的降临,那么等待地球的,将是彻底的奴役或毁灭。到那时,他守着这所谓的“道心”,又有何意义?眼睁睁看着华天依、山海歌、林晓梦,看着这亿万生灵涂炭?
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东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肖无烬缓缓放下手,露出了那双深邃如同星海、此刻却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红瞳。他站起身,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出了房间。
华天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冷掉的水,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向走来的肖无烬。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肖无烬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他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抵她灵魂深处,确认某个答案。
沉默了近一分钟。
肖无烬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审视:
“华天依。”
“你之前说的……”
他顿了顿,仿佛那两个字有千钧之重,
“……是认真的?”
没有指明是什么,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华天依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她迎上肖无烬的目光,没有躲闪。那双平日里或冷静、或锐利、或带着调侃笑意的眼眸,此刻也只剩下了一片澄澈的、不容置疑的郑重。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吗?”
肖无烬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犹豫、一丝玩笑、或者一丝迫于形势的无奈。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坦然的、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意味的决绝。
她是认真的。
她真的在考虑,通过与他结合孕育后代,来为这个可能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世界,创造一个新的、强大的“守护者”,或者说……“武器”。
这个认知,让肖无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闷痛。
他忽然发现,自己宁愿看到她是在开玩笑,是在用这种荒诞的方式调侃他、逼迫他,也不愿看到她此刻眼中这种……为了大局而牺牲个人、甚至不惜将自己也作为筹码的决然。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肖无烬的声音更沉了几分。
“我知道。”华天依回答得很快,声音平稳,“意味着一种……超越常规关系的绑定。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我们可能……需要真正地在一起。”
她说出“在一起”三个字时,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不仅仅是为了应对危机。”肖无烬向前逼近一步,周身那股属于仙帝的、即使失去力量也依旧存在的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一旦踏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和我,将不再是简单的合作者,或者……房东与租客。”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华天依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你确定,你能接受?接受一个来自异界、麻烦缠身、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力量的男人?接受这种……始于算计和无奈的关系?”
华天依沉默了片刻。
窗外霓虹的光芒在她眼中流转,映照出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茫然,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东西。
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了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她抬起头,直视着肖无烬,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回答道:
“如果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希望的路径。”
“如果这能增加一丝保住这个世界的可能。”
“我接受。”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儿女情长。
只有最冷静、最残酷的利益权衡和……牺牲。
肖无烬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缓缓直起身,周身那股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他转过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让本帝,再想想。”
华天依看着他那略显沉重和孤寂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自己杯中冰冷的水,水面倒映着窗外迷离的灯光,也倒映着她自己那张写满了疲惫与决然的脸。
这条路,一旦踏上,
便再无回头之日。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将从此,
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