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睡得极不安稳,冰冷的石板和弥漫的恐惧让他一次次惊醒
每次睁眼,他都会惊恐地望向篝火的方向——那个高大的黑影始终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暗红的篝火无声跳跃,映照着兜帽下那两点偶尔微动的猩红
(他不用睡觉吗?)这个念头让洛星更加恐惧,只能僵硬地蜷缩着,连怀里的那袋【蟹黄蚕豆】都不敢再碰一下
在这种半昏半醒的折磨中,时间缓慢流逝。远处的幽光似乎变得更加黯淡,废墟深处的寒意也更重了
终于,篝火旁的身影动了
堕鸦缓缓站起身,黑袍拂过地面,却没有带起一丝灰尘,他拿起那柄靠在断石旁的暗红镰刀
洛星瞬间屏住呼吸,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紧紧闭上眼睛,祈祷厄运不要降临
脚步声响起,却不是走向他,而是向着废墟更深的黑暗走去,那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断壁残垣之后
(……走了?)洛星难以置信地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篝火还在燃烧,但那个可怕的身影确实不见了,巨大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强烈的孤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被独自留在这种地方,比被盯着更让他害怕,未知的黑暗里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幸好还有个乐子陪他←[不是你什么意思?哈哈~]
他等了很久,久到那团暗红篝火都开始逐渐缩小,变得明灭不定,乌鸦兽人也没有回来
寒冷和饥饿如同两只冰冷的爪子,紧紧攥住他的胃和四肢,他昨天被抓走就没吃什么东西,又经历了连番惊吓,体力早已透支
怀里的那袋【蟹黄蚕豆】的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塑料包装袋发出细微的诱人声响
(就……就吃一颗?他好像……真的走了?)洛星的理智在恐惧中摇摆
他颤抖着爪子,极其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撕开了包装袋
一股浓郁的、带着虚假蟹黄香精和油炸气味的热烈香味瞬间飘散出来,在这冰冷死寂、只有灰尘和石头气味的废墟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诱兽?
洛星做贼心虚地飞快瞟了一眼乌鸦离开的方向,然后迅速捏起一颗金黄色的、裹满了调料的蚕豆,飞快地塞进嘴里
“嘎嘣”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在寂静中响起
几乎是同时——
一道阴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堕鸦去而复返,毫无征兆,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从黑暗中显形
他猩红的瞳孔落在洛星鼓起的腮帮子和爪子里捏着的半颗蚕豆上,冰冷的视线几乎要将它冻结
“!!!”洛星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骤停,嘴里的蚕豆渣差点呛进气管!他整个人彻底僵住,连咀嚼都忘了,只能瞪大惊恐的紫瞳,看着去而复返的煞神
(完了!1077!别搞!!!)
预想中的雷霆怒火并未立刻降临
堕鸦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袋散发着“不自然”香气的食物
片刻后,他伸出了覆盖着黑羽的利爪
洛星绝望地闭上眼,等待被撕碎
然而,那利爪只是轻轻一勾,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洛星爪子里那袋打开的蚕豆卷走,落入堕鸦的掌中
他捏起一颗,放在猩红的瞳孔前仔细审视,又嗅了嗅那浓烈的工业调味品气味
然后,在洛星惊恐万分的注视下,他竟然将那颗蚕豆放进了兜帽下的喙边,洛星猜的,因为他看不到对方的脸,微微动了动
“咔嚓”一声轻微的碎裂声,比洛星刚才发出的要清脆得多
堕鸦沉默地品味了一下。那浓烈、虚假、但对这个世界而言无比陌生的味道,似乎让他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
这东西毫无能量,质地粗糙,味道怪异却刺激,完全不符合他对“食物”或“药剂”的认知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吓得快要晕过去的洛星身上
(暗魔力……亲近的就是这种……喜好古怪零嘴的小东西?)
这种荒谬感甚至冲淡了一丝他周身冰冷的煞气
他没有将蚕豆还给洛星,也没有扔掉,只是黑袍一卷,将那袋不合时宜的零食收了起来
然后,他再次转向洛星,冰冷的声音打破死寂,这次不再是简单的命令,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安排”
“起来”
洛星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站起,四肢还在发软
堕鸦不再多言,转身向着废墟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发现洛星还僵在原地,他微微侧头,猩红的目光一瞥
洛星立刻像被针扎了一样,踉踉跄跄地、跌跌撞撞地跟上那个高大的、如同引领死亡本身的背影
暗红的篝火在他们身后逐渐熄灭,最后的微光映照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融入废墟更深处的黑暗
乌鸦的目的依旧未明,但洛星的命运,显然不再是立刻被吃掉或那么简单地死去
某种更加复杂、或许同样充满艰难的道路,正在冰冷的石板和幽暗的阴影前方,缓缓展开
洛星跟着堕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一座破败的小教堂
教堂内部狭窄而阴暗,彩窗破碎,只剩下扭曲的铅框,几排长椅东倒西歪,布满了灰尘和蛀痕
最前方是一个简陋的石头祭坛,祭坛表面布满划痕,中心有一小片区域异常光滑,仿佛被什么力量长期侵蚀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和一丝冰冷的铁锈味
堕鸦径直走到祭坛旁,将那柄暗红镰刀随意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他转过身,猩红的目光扫过吓得不敢动弹的洛星
“这里”他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小教堂里回荡,指向祭坛侧面阴影里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
“睡”洛星如蒙大赦,又难以置信,不是祭坛上?他连滚带爬地缩进一堆稻草里,尽可能把自己团成一团,减少存在感
堕鸦不再看他,只是沉默地站在祭坛前,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又像是在守夜?
他周身似乎有无形的引力,教堂内稀薄的、偏向黑暗属性的魔力微粒,正自发地、缓慢地向他汇聚,尤其是那柄镰刀周围,几乎形成了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弱光晕
然而,就在这时,堕鸦猩红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感知到,那些原本应该毫无差别环绕他、或者被祭坛和镰刀所吸引的暗魔力,其中有一小部分,竟然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
它们像是被某种更温暖、更亲和的存在所吸引,如同铁砂被磁石牵引,悄然分流出一缕,飘向了角落那堆干草——飘向了那只蜷缩着的、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小白狐狸
这些魔力微粒并非受到“意志”驱使,它们没有意识,只是一种遵循本能规则的能量,它们本能地亲近更“适合”的载体
而洛星那满级的、近乎法则本身的魔力亲和力,对它们而言,就像是黑暗中最温暖的光源,无需召唤,自然吸引
(果然……)堕鸦冰冷的思绪中确认了这一点
这种异常的吸引力,与他之前感知到那袋零食突兀出现时的空间波动一样,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这只小兽的本质,绝非外表看起来这般简单脆弱
他沉默地注视着那缕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魔力流向,兜帽下的阴影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
洛星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只感到似乎没那么冷了,稻草堆也比刚才的柔软了一点点
他紧绷的神经在极度疲惫下终于松懈了一丝,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际,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昏睡
“名字”
“洛、洛星……”洛星一个激灵,猛地清醒,结结巴巴地回答
堕鸦没有回应,似乎只是确认一下,教堂内再次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更艰难一点
“从…从哪来?”
洛星吓得尾巴毛都炸开了一点,睡意全无,哆哆嗦嗦地回答
“从、从城里……我被、被抓来的……”(他问这个干嘛?查户口吗?)洛星内心疯狂吐槽,但不敢表露分毫
又是一阵沉默,堕鸦似乎在消化信息,或者…在组织语言?
就在洛星以为结束的时候,堕鸦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冰冷,但那一点点不连贯反而冲淡了些许恐怖感,甚至有点…诡异的笨拙?
“刚才…那…东西”他似乎在努力寻找准确的词
“…哪…来的?”
(来了来了!果然问这个了!)洛星心脏狂跳,差点把1077这条“狗”供出来,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死死咬住舌头,带着哭腔道←[不是宿主,你不能这么说我呀,我对你这么好,等会儿再送你根棒棒糖~嘿嘿嘿]
“不、不知道嗷!乌鸦哥!它、它自己就掉、掉下来了!真的!我发誓!”
堕鸦沉默了,兜帽下的阴影里,没兽能看到他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因为回忆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自己掉下来?)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在这破败祭坛前,也是莫名其妙“捡到”这把现在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破镰刀的时候
那玩意儿也是自己出现的,然后害他被奴隶主发现“私藏武器”,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毒打,差点没被打死
后来在剑斗场,每次快被打趴下的时候,这破镰刀就在意识里嗡嗡响,吵得他头疼,逼他把它“叫”出来……结果就是场面一度十分“666”,他也从“有点凶的小乌鸦”变成了“屠了整个场的疯鸦”
(麻烦……)他心里嘀咕了一句,每次遇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情,他就觉得有点…烦,尤其是还要问话!
他宁愿去砍十个鳄鱼兽人也不想在这费劲巴拉地问一只吓破胆的小狐狸话!
他不再追问,似乎接受了这个离谱的解释,或者单纯是懒得再组织语言了
教堂内再次陷入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洛星又开始犯困,以为今晚的“问答环节”终于结束时,他听到祭坛那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几乎像是幻觉的嘟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和一点点…自暴自弃?
“…六”
“???”(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个‘六’?)洛星彻底懵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恐惧过度出现了幻听
这位煞神刚才是在…吐槽?用那种冰冷得能冻碎骨头的声音说“六”?
“…大锤80,小锤多少?”一道特有的小狐狸音传了出来
教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祭坛前的堕鸦身形似乎凝滞了一瞬,那萦绕在他周身的冰冷气息都仿佛停顿了
(……?)兜帽下,猩红的瞳孔里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纯粹的茫然
(这只小狐狸…在说什么?锤子?咒语?还是吓疯了后的胡言乱语?)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几个音节组合在一起想表达什么?,这比他当年在斗兽场听到的任何战吼或诅咒都更令人费解
洛星见对方没反应,只是沉默,心里更急了(难道暗号不对?还是我声音太小?)他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又换了一个
“…奇…奇变偶不变?”
“……”(……符号?数学?)堕鸦有限的、充满杀戮与生存的认知里,完全无法处理这种信息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只小兽是不是被暗魔力亲和力冲坏了脑子?毕竟他自己拿到的镰刀也偶尔“乱叫”而且好像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那柄靠在墙上的暗红镰刀,此刻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思绪,刀身上那些晦暗的纹路极其微弱地流转了一下
又是一股模糊、断续、夹杂着无数破碎画面和尖锐杂音的“意念流”如同往常一样,不受控制地试图涌入他的脑海——那是寄宿在镰刀中,由前代持有者残存的“利气”与庞大暗魔力混合体所携带的、混乱不堪的“记忆”碎片
(……暗剑圣……法力光辉……锁定……六个……围攻……嘶……溃散……毁灭……同归于尽……值了……构建……六……)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日夜不休,尤其是当他试图静心或休息时,就会像背景噪音一样在他意识深处嗡嗡作响,反复播放着那段最终之战模糊不清的结局
其中最清晰、最执念的,便是那个“六”的数字,代表着陨落于那场惊天动地自爆中的大法师数量,仿佛一个永恒的烙印
这噪音让他烦躁,让他头痛,也让他的脾气在独处时越发阴晴不定
此刻,这噪音似乎因为眼前小狐狸的胡言乱语而变得更加活跃了
(又来了……吵死了……)堕鸦在心中不耐地低吼,强行压下了那股试图涌入的混乱意念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洛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傻子的眼神?
(所以……暗魔力亲近的,其实是个小疯子?)
洛星见对方依旧毫无反应,只是沉默地散发着更冷的低气压,心里那点“他乡遇故知”的火苗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尴尬
(完了完了完了!他肯定觉得我疯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清理门户了?!)
他吓得立刻把脑袋埋进稻草里,尾巴紧紧夹住,发出呜呜的哀鸣
“嗷呜呜~”
他拼命把自己团得更紧,假装自己是一团不存在稻草
堕鸦看着那团突然开始剧烈发抖的白色毛团,猩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困惑,有烦躁,有一丝被噪音和眼前情况勾起的不耐,但最终,所有这些都化为了冰冷的无语
(……麻烦的小疯子)他不再理会洛星,重新将注意力投向祭坛,努力忽略掉脑海里再次开始低语“六…六…”的嗡嗡声,继续他永恒的守夜
只是今晚,这守夜似乎比往常更加……令人心烦意乱
而洛星,则在极大的心理冲击和社死尴尬中,瑟瑟发抖地盼望着天亮,并且彻底断绝了和这位“乌鸦哥”进行任何跨次元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