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听了,暗自好笑:“要说这种吹牛的话,老孙我也会。”又接着问道:“二大王有什么本事?”
小钻风道:“二大王身高三丈,长着卧蚕眉、丹凤眼,声音如美人,牙齿像扁担,鼻子好似蛟龙。与人争斗时,只需用鼻子一卷,就算是铁背铜身,也得魂飞魄散!”
孙悟空道:“用鼻子卷人的妖精,倒也不难对付。”又问道:“三大王又有什么手段?”
小钻风道:“我三大王可不是凡间的普通怪物,名号云程万里鹏。行动之时,能抟风运海,振北图南。随身带着一件宝贝,叫做阴阳二气瓶。要是把人装在瓶中,一时三刻,就会化为浆水。”
孙悟空听了,心中暗暗吃惊:“妖魔倒也不怕,只是得小心提防他的瓶子。”又接着问道:“三个大王的本事,你倒说得不差,跟我知道的一样。但到底是哪个大王要吃唐僧呢?”
小钻风道:“长官,您不知道吗?”
孙悟空喝道:“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只因怕你们不知底细,才吩咐我来仔细盘问你!”
小钻风道:“我大大王与二大王一直住在狮驼岭狮驼洞。三大王不住在这里,他的老巢在离此西下四百里左右的地方。那里有座城,叫狮驼国。五百年前,他把这城的国王及文武官员都吃了,满城的男女老少也一个不剩,因此夺了人家的江山,如今那里全是妖怪。
不知哪一年,他打听到东土大唐派了个僧人去西天取经,说那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块肉就能延寿长生。只因忌惮唐僧的一个徒弟孙孙悟空十分厉害,自己一个人难以对付,就跑到这里,与我这两个大王结拜为兄弟,同心协力,打算一起捉拿唐僧。”
孙悟空听了,心中大怒:“这泼魔太无礼了!我保唐僧修成正果,他竟敢算计要吃我的师父!”恨得咬响钢牙,扯出金箍棒,跳下高峰,照着小妖头上狠狠一压。可怜那小妖,一下子就被压成了一个肉坨!
大圣自己看了,又有些不忍:“咦!他倒是好心,把这些底细都跟我说了,我怎么能一下子就结果了他?也罢也罢,事已至此!”
好大圣,只因师父被阻路,无奈之下才做出此事。他解下小妖的牌儿,系在自己腰里,将“令”字旗扛在背上,腰间挂好铃,手里敲着梆子,迎风捻个诀,口里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得和小钻风一模一样。转身顺着旧路,去找寻洞府,准备打探那三个老妖魔的虚实。
这正是:千般变化美猴王,万样腾那真本事。
他闯入深山,沿着旧路正走着,忽然听到人喊马嘶之声。举目望去,原来是狮驼洞口有上万小妖,排列着枪刀剑戟,挥舞着旗帜旌旄。
大圣心中暗喜:“李长庚说的,果然不假!果然不假!”
原来这队伍摆列得有些讲究:二百五十名作一大队伍。他看到有四十名杂彩长旗迎风乱舞,便知道有万名人马。
大圣心中又暗自思量:“老孙变成小钻风,这一进去,要是老魔问我巡山的事,我得随机应变。倘若一时言语出差错,被他识破,可怎么脱身?要是往外跑,那伙把门的挡住,又怎么出得去?要想拿下洞里的妖王,必须先除掉门前这些妖怪!”
你道他怎么除这些妖怪?好大圣思索着:“那老魔还没跟我见过面,就知道我老孙的名头,我且借着这个名头,仗着威风,说些大话,吓唬吓唬他们。倘若中土众僧有缘,能取得真经回来,这一去,只消我几句英雄之言,就能吓退门前这些妖怪;要是众僧无缘,取不得真经,就算我说得天花乱坠,也除不掉西方洞外的妖精。”
心问口,口问心,思量已定,他敲着梆,摇着铃,径直朝狮驼洞走去。
刚到洞口,就被前营的小妖挡住:“小钻风来了?”孙悟空没有回应,低着头径直往前走。
走到二层营,又被小妖扯住:“小钻风来了?”
孙悟空道:“来了。”
众妖问:“你今早巡风,可撞见孙孙悟空了?”
孙悟空道:“撞见了,他正在那儿磨杠子呢。”
众妖害怕地问:“他长什么样?磨什么杠子?”
孙悟空道:“他蹲在那涧边,模样就像个开路神;要是站起来,足有十数丈高!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像碗口那么粗的大扛子。他在石崖上舀一把水,磨一磨,嘴里还念叨着:‘杠子啊!这段时间没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算有十万妖精,也都得被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把杠子磨锋利了,先打死你们门前这一万妖精哩!”
那些小妖听了,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魂飞魄散。
孙悟空又道:“列位,那唐僧的肉也没多少,也轮不到我们吃,咱们何必替他担这个风险呢!不如各自散伙吧。”
众妖都道:“说得是,我们各自逃命去吧。”
要是些普通的军民人等,受了圣人教化,就算死也不敢逃跑。可这些妖怪都是狼虫虎豹、走兽飞禽之类,只听“呜”的一声,便哄然而散。
这倒不像是孙大圣几句吓唬人的话,倒像是楚歌声吹散了八千兵!
孙悟空暗自欢喜:“好了!老妖怕是死了!一听这话就吓得跑了,哪还敢当面碰面?这进去还得照这话讲才好;要是说错了,刚才这伙小妖有一两个跑进去听见,不就走漏风声了?”
却说孙大圣来到洞口,左右细细打量,眼前之景,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但见骷髅堆积,仿若崇山峻岭;骸骨纵横,恰似莽莽丛林。人的头发纠结成毡片之状,皮肉腐烂化作泥尘之态。人筋缠绕于树上,既干枯焦黑,又亮晃晃仿若白银。好一幅尸山血海之惨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几欲作呕的腥臭气息。东边的小妖正将活人抓去,残忍地剐肉剔骨;西边的泼魔则把人肉直接下锅,鲜煮鲜烹。若不是美猴王这般胆识超凡之人,换作任何一个凡夫俗子,决然是进不得这洞门半步。
不多时,孙大圣迈进二层门内。呀!此处景象竟与外面大相径庭:清奇幽雅,秀丽宽平。左右两侧,瑶草仙花肆意生长;前后方,乔松翠竹罗列有致。又前行了七八里路,方至三层门。大圣闪身,偷眼望去,只见上面高坐着三个老妖,模样端的狰狞凶恶至极。
中间的那个老妖,生得是:凿牙锯齿,圆头方面。吼声如雷霆震耳,眼光似闪电犀利。仰鼻朝天,赤眉如烈烈火焰飘动。他只要稍一走动,百兽皆觉心慌意乱;若是安然坐下,群魔便感胆战心惊。此乃兽中王者,青毛狮子怪是也。
左手边的那个老妖,长得是:凤目金睛,黄牙粗腿。长鼻银毛,观其头仿若尾巴之状。圆额皱眉,身躯壮硕无比。细声犹如窈窕佳人婉转,玉面却似牛头恶鬼般可怖。此乃藏齿修身多年的黄牙老象。
右手边的那个老妖,生得:金翅鲲头,星睛豹眼。志向高远,刚强勇猛。振翅高飞之际,笑看龙颜之惨淡;展翅乘风之时,百鸟吓得藏头缩颈;舒展利爪瞬间,诸禽纷纷丧胆亡魂。此乃云程九万之大鹏雕。
在那两下列着百十大小头目,一个个全身披挂,铠甲齐整,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孙悟空见了这般阵势,心中却毫无惧意,反倒欢喜起来,大踏步径直走进门去,卸下梆铃,对着上面高声叫道:“大王。”
三个老魔笑呵呵地问道:“小钻风,你来了?”
孙悟空应声道:“来了。”
老魔又问:“你去巡山,可打探到孙孙悟空的下落?”
孙悟空道:“大王在上,此事我实在不敢贸然说起。”
老魔道:“为何不敢说?”
孙悟空道:“我奉大王之命,敲着梆铃正走着,猛一抬头,只见一人蹲在那里磨扛子,那模样活像个开路神,若站起身来,足有十数丈长短。他就着涧崖石上舀一把水,磨一磨扛子,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他那扛子至今还不曾显个神通,定要磨得锋利了,便来攻打大王。我因此知晓他便是孙孙悟空,特地赶来报知。”
那老魔听了这话,顿时浑身冷汗直冒,吓得战战兢兢地说道:“兄弟,我早说莫要招惹唐僧。他那徒弟神通广大,竟预先做了准备,磨棍前来攻打我们,这可如何是好?”接着赶忙吩咐道:“小的们,把洞外大小妖怪都叫进来,关了门,且让他们过去吧。”
这时,有知晓情况的头目禀报道:“大王,门外的小妖已然都散了。”
老魔道:“怎么都散了?想来是听闻风声不妙,快些关门!快些关门!”
众妖乒乒乓乓,将前后门都紧紧拴闭。
孙悟空心中暗惊:“这一关了门,他若是再问我些家常琐事,我答不上来,岂不是走漏风声,被他拿住?且再吓唬他一番,让他开着门,我好趁机逃脱。”
于是又上前说道:“大王,他还说了些更可怕的话。”
老魔道:“他又说了什么?”
孙悟空道:“他说要将大大王剥皮,二大王剐骨,三大王抽筋。你们若是关了门不出去,他会施展变化之术,一时变作个苍蝇儿,从门缝里飞进来,将我们统统拿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老魔道:“兄弟们务必小心,我这洞里,往年向来没有苍蝇,但凡有苍蝇飞进,那必定就是孙孙悟空。”
孙悟空暗自笑道:“那就变个苍蝇吓唬吓唬他,好让他开门。”
大圣闪身到一旁,伸手从脑后拔下一根毫毛,轻轻吹一口仙气,叫道:“变!”即刻变作一只金苍蝇,振翅飞过去,朝着老魔劈脸一头撞去。
那老怪顿时慌张起来,高声喊道:“兄弟!不好了!那家伙进门来了!”
这一喊,惊得大小群妖,一个个抄起丫钯扫帚,都上前乱扑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