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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12日。 农历九月廿三, 宜:解除、余事勿取, 忌:余事勿取。

我的右手紧紧握着那把节目组发放的砍刀,刀柄已经被汗水和雨水浸得发黑,掌心磨出的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结成了一层粗糙的厚茧。左手,则死死攥着一块用藤蔓捆扎着的、沉甸甸的苔藓,里面裹着好不容易从岩缝里刮出来的最后一点淡水。

今天是2025年11月12日,农历九月廿三。

我,陈默,被困在七星山这片见鬼的原始山林里,已经整整二十三天。

抬头望天,浓密的树冠交错,像一块巨大的、湿漉漉的裹尸布,将天空捂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惨淡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下来,勉强照亮这片弥漫着腐殖质气息的幽暗世界。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冰冷的丝线顺着鼻腔往肺里钻。

出发前,手机日历上清晰地标注着这一天的黄历禁忌——“余事勿取”。

真是莫大的讽刺。

现在,支撑着我的,除了人类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就只剩下那五十万奖金的诱惑。整整五十万,足以让我这个普通的上班族还清房贷,还能喘上一大口气。为了这次“极限生存”全平台直播节目,我几乎押上了所有——掏空积蓄购置了一批自以为精良的备用装备(虽然节目组只允许带一把砍刀入场),又硬着头皮向那个看我不顺眼的部门经理请了两个月的长假。当时他嗤笑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

“陈默?就你?别喂了熊瞎子!”

我呸。老子看过贝爷所有的《荒野求生》,德爷光着屁股在荒岛挨饿六十天我都一集不落,论坛里那些野外生存技巧贴我都能背下来。搭建避难所,制作陷阱,辨别可食用植物和有毒菌类……我自认聊熟于胸,甚至利用周末在城郊的小树林里实践过无数次。来之前,我抱着必胜的决心,想象着自己如何从容不迫,像那些视频里的高手一样,把荒野变成我的后花园。

现实狠狠地抽了我一记耳光。

七星山的原始和险恶,远超任何视频和想象。这里没有后花园的惬意,只有无处不在的杀机。潮湿、寒冷、饥饿,还有那些潜伏在阴影里,不知名的东西。

最初进入这片区域的参赛者有一百人。如今,只剩下最后十五个。

淘汰者并非都是自愿按下求救信号发射器退出。至少有五个人,是彻底“消失”了。节目组的官方通告语焉不详,只说是“遭遇意外”,搜索无果。直播信号也时常因“恶劣天气”中断,观众看到的,永远是经过剪辑和筛选的“精彩”画面。

但我心里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些夜晚,我会听到远处传来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短暂得如同幻觉,旋即被更深的死寂吞没。第二天,节目组的无人机就会在那个方向低空盘旋许久。然后,广播里会冷漠地通告又一个号码牌失去信号,参赛者减一。

内幕?我强烈怀疑。这鬼地方,似乎并不完全受节目组控制。或者说,节目组乐于见到某种“意外”的发生,这能极大地刺激收视率。我们这些为了奖金而来的人,在他们眼中,或许和斗兽场里的角斗士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

我的营地建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山坡背风面,倚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一个用粗树枝搭架,覆盖着厚厚一层宽大树叶和藤蔓的A字形窝棚,勉强能遮风挡雨。旁边是我用石头垒砌的简易火塘,里面的火种是我花了巨大代价才保留下来的,此刻正冒着微弱的青烟。

窝棚不远处,就是我设置的几个陷阱。最简单的套索,以及一个利用弹性树枝做的飞箭装置,希望能捕捉到兔子或者山鼠之类的小动物。二十多天,大部分时间靠挖苦涩的植物根茎和寻找少数几种确认无毒的菌类果腹,蛋白质的匮乏让我的体力下降得厉害,眼窝深陷,颧骨凸出。

回到窝棚旁,我小心翼翼地用砍刀将取回的苔藓挤出的水滴进一个用巨大硬果壳做成的水壶里。水不多,只覆盖了底部薄薄一层。缺水,是眼下最紧迫的威胁。前几天下过一场雨,我用收集的雨水撑了几天,但显然不够。

得去找水了。或者说,得去那个地方了。

我抬头,目光穿过层叠的林木,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有一条溪涧,是我刚进山时发现的稳定水源。但自从十天前,我在溪边发现一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动物骸骨,骸骨旁边散落着几片不属于任何野兽的、带着暗红色污迹的碎布条后,我就再也没去过。

那红色,像凝固的血。

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我,每次想到那条溪涧,脊背都会窜上一股寒意。那感觉,比面对一头熊还要令人不安。但现在,不去不行了。再找不到稳定的水源,我撑不过三天。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我抓起砍刀,将刀柄上的皮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确保不会脱手。又检查了一下别在腰间的信号发射器——那个鲜红色的,只要按下就能召唤救援,也意味着放弃比赛的按钮。它冰冷而坚硬,像一块墓碑。

“余事勿取……”我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今天,偏偏是我不得不冒险取水之日。

离开相对安全的营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砍刀不断挥动,劈开挡路的藤蔓和低矮的枝杈。林间寂静得可怕,只有我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这种寂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能感觉到暗处有东西在移动。不是风,是某种活物。视线边缘似乎总有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但当我猛地转头,除了摇曳的树影,什么都没有。是饿得产生了幻觉?还是这林子真的有问题?

“吱嘎——”

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从左侧传来,异常清晰。

我瞬间僵住,全身肌肉绷紧,砍刀横在胸前,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胸骨。屏住呼吸,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那里是一片密集的灌木丛,枝叶浓密,看不清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松鼠?还是别的什么小动物?我不敢放松,缓缓移动脚步,试图绕开那个区域。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灌木丛的缝隙里,有一只眼睛。

一只浑浊、布满血丝,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眼睛。

它一闪即逝。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物。我猛地转身,举起砍刀对准那片灌木,低喝道:“谁?!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呜咽。

我死死盯着那里,足足过了两三分钟,才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用砍刀拨开浓密的枝叶——

后面空空如也。只有潮湿的泥土和几块普通的石头。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但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腥臭气味。

我不敢久留,加快脚步,朝着溪涧的方向走去。心脏依旧跳得厉害。那不是野兽的眼神。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发毛。

一路再无异常。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耳边终于传来了微弱的水流声。这声音本该让人振奋,此刻却让我心头更加沉重。

拨开最后一丛挡眼的枝叶,那条熟悉的溪涧出现在眼前。水流比记忆中小了很多,显得有气无力,潺潺地流淌在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上。阳光几乎无法直射到这里,两岸笼罩在阴冷的阴影中。

我警惕地扫视四周。溪水依旧清澈,但岸边的泥土上,除了动物的脚印,似乎还有一些凌乱的、类似人类的足迹,却又比常人的脚印要扭曲、怪异得多。我的目光落在上次发现碎布条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水流冲刷得看不出任何痕迹。

暂时安全。

我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溪边,先没有急着取水,而是蹲下身,仔细观察。水质看起来没有问题。我掬起一捧,凑近鼻子闻了闻,除了水汽和泥土味,没有异味。小心地尝了一小口,清冽甘甜。

确认无误后,我才解下腰间的水壶,开始灌水。同时,眼睛依旧不停地扫视着周围,耳朵竖起来,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水壶很快灌满。我直起身,准备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上游不远处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段巨大的朽木,半截浸泡在溪水里,不知被冲刷了多久,表皮已经腐烂发黑,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吸引我的,不是木头本身,而是朽木靠近岸边的根部位置。

那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一个方形的、人造物的轮廓。

好奇心像一只虫子,开始啃噬我的理智。理智告诉我,立刻离开,不要节外生枝,“余事勿取”。但那个东西……万一是之前某个参赛者遗落的物资包呢?里面可能有药品、食物,或者更重要的东西?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额外的资源都可能是救命的。

挣扎了几秒钟,对资源的渴望最终压过了不安。

我握紧砍刀,踩着滑溜的鹅卵石,小心翼翼地朝那段朽木走去。

越靠近,那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似乎又浓郁了一丝。

走到近前,我看清了。

那不是一个物资包。而是一个防水材质的背包,款式和节目组发放给我们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破旧,上面沾满了污泥和水渍,颜色也褪得厉害,像是在这里浸泡了很长时间。背包的带子死死地缠绕在腐朽的树根上,让它没有被水流冲走。

是谁的?失踪者之一?

我的心沉了下去。伸出手,用砍刀小心地挑开缠绕的带子。背包很沉。

我把它拖到岸边的干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扣带。

一股更浓烈的腥臭和腐烂气味扑面而来,让我一阵干呕。

强忍着不适,我朝里面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已经泡得发胀、辨不出原貌的压缩饼干包装,还有一些同样湿透的、字迹模糊的纸张。我拨开这些杂物,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冷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金属盒子,样式很古老,上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扭曲花纹,看久了让人有点头晕。盒盖紧闭,严丝合缝。

我晃了晃,里面传来轻微的、硬物碰撞的声响。

会是什么?幸存者的私人物品?还是……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背包里,在那些腐烂的杂物底部,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我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了一片粗糙的、带着毛刺的质感。

我把它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木牌。巴掌大小,材质似乎是桃木,边缘很不规则,像是被人随手砍削而成。木牌的表面,用某种暗红色的、已经发黑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符号。那符号像一只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张呐喊的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而在木牌的背面,则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汉字。

字迹殷红,仿佛是用血刻上去的——

勿视。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手一抖,木牌差点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几乎在同时,我手中的那个金属盒子,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非常轻微,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我猛地抬头。

溪涧对岸的密林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似乎有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潺潺的溪水,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佝偻的轮廓。

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面朝着我的方向。

是在看我吗?

还是……在看我手中的木牌和盒子?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我死死攥着那块刻着“勿视”的木牌,另一只手握紧了冰冷的砍刀。对岸的影子依旧沉默地伫立,与黑暗融为一体。

今天,农历九月廿三,忌余事勿取。

而我,好像触犯了某种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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