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10日, 农历六月十六, 宜:祭祀、作灶、纳财、栽种、纳畜, 忌:安葬、经络、修坟、破土、开市。
我是一名园艺师,名叫陈默,今年三十二岁,在这家名为绿野仙踪的植物造型工作室工作了整整五年。每天清晨,当我推开工作室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时,扑面而来的不是清新的植物气息,而是混合了泥土、金属和植物汁液的复杂气味。
陈师傅,今天那棵百年老柏树要送来了,老板说客户点名要你亲自操刀。助手小林一边整理工具一边对我说。
我点点头,走向我的工作台。台面上整齐排列着各种型号的铜条、铁丝、剪刀和锯子,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这些就是我用来创造艺术的工具。
听说这单能赚五万?小林凑过来,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嗯,客户是个收藏家,专门喜欢这种古树造型。我拿起一根铜条在手中弯曲,他要的是龙游九天的造型。
小林吹了声口哨:那得把整棵树扭成麻花啊!
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检查着工具是否齐全。五万块确实不少,但我知道这活不好干——百年老柏木质坚硬,要把它扭曲成客户想要的形态,不仅需要技术,更需要力气和耐心。
九点整,货车准时到达。四个工人小心翼翼地将那棵柏树搬进工作室。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为什么客户愿意出高价了——树干粗壮,树皮皲裂如龙鳞,自然生长的姿态已经带着几分威严,像是随时会腾空而起的苍龙。
真漂亮,不是吗?老板王德海挺着啤酒肚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陈默,这次可别搞砸了。张总可是咱们的老客户,他要是满意了,后面还有十几单等着呢。
我知道。我简短地回答,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构思造型方案。
工人们将柏树固定好后便离开了,工作室里只剩下我和小林。我戴上手套,拿起最粗的铜条,开始为这棵百年古树。
先固定主干走向。我自言自语,将铜条缠绕在树干中部,然后用力弯曲。老柏发出细微的声,那是木质纤维在压力下断裂的声音。
就在我全神贯注工作时,一阵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
嗯......
我停下动作,四下张望:小林?是你吗?
小林从另一头抬起头:怎么了陈师傅?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呻吟?
小林一脸茫然:没有啊,就听见你掰树枝的声音了。
我摇摇头,继续工作。大概是我幻听了。最近工作压力大,晚上总是睡不好。
铜条一点点收紧,树干被迫改变生长了百年的方向。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次更清晰了,像是一个老人痛苦的呻吟。
呃啊......
我猛地后退一步,铜条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师傅?你没事吧?小林跑过来,担忧地看着我。
你真的没听到吗?我指着柏树,那声音...好像是从树里发出来的!
小林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好笑:陈师傅,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树怎么会出声呢?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说得对,树怎么可能出声?一定是我太累了。
可能吧。我捡起铜条,你去帮我泡杯浓茶,我提提神。
小林离开后,工作室里只剩下我和那棵柏树。我走近它,鬼使神差地将耳朵贴在树干上。
寂静。
只有木质纤维轻微的断裂声,那是物理现象,再正常不过。我松了口气,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全神贯注地工作。主干定型后,开始处理侧枝。较细的铁丝缠绕上较细的枝条,将它们扭曲成想象中的龙爪和龙须。每一下扭曲,都伴随着植物组织的断裂声,但这次我没有再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陈师傅,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小林端着午饭回来时赞叹道,这才半天,已经能看到龙的轮廓了。
我擦了擦汗,接过盒饭。确实,在我手下,这棵柏树正逐渐失去它原本的模样,变成客户想要的艺术品。粗壮的主干被扭曲成S形,侧枝被强行分开,有些甚至被锯掉——因为它们不符合美学标准。
下午把细节处理好,明天就能上最后定型剂了。我扒拉着饭菜,突然没什么胃口。
午休时,我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梦里我变成了一棵树,有人用冰冷的金属缠绕我的四肢,强行扭曲我的身体。我想尖叫,但作为一棵树,我发不出声音。然后我看到其他——它们有着人类的脸,表情痛苦至极......
陈师傅!陈师傅!小林摇醒了我,你怎么在椅子上睡着了?还一直抽搐...
我惊醒过来,浑身冷汗。那个梦太真实了,那种被束缚、被扭曲的感觉仿佛还留在我的肌肉记忆中。
我没事。我站起身,却感到一阵眩晕,可能...可能我需要请半天假。
现在?小林瞪大眼睛,这树明天就要交货了啊!
你帮我收尾吧,基本造型已经完成了。我脱下工作服,突然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充满扭曲植物的空间多待。
回家的路上,那些被我们改造过的植物形象不断浮现在我脑海中。有被绑成数字的榕树,有被修剪成熊猫形状的黄杨,还有被塑造成花瓶形状的紫薇......我们称之为艺术,称之为创意,但本质上,我们是不是在强迫这些生命变成它们本不该成为的样子?
到家后,我直接倒在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植物的——虽然它们根本没有脸,但在我的想象中,它们全都带着痛苦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工作室。柏树已经完成了,小林确实干得不错——那条栩栩如生,每一个转折、每一处细节都完美符合客户的要求。
陈师傅,张总刚才来看过了,特别满意!小林兴奋地说,他说要再订十棵不同造型的!
我勉强笑了笑,走到柏树前。在阳光下,它确实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它在哭泣。
你有没有觉得......我犹豫着开口,这棵树看起来...很痛苦?
小林的笑容僵在脸上:陈师傅,你最近真的很奇怪。树就是树,它们没有感觉。
是吗?我伸手触摸柏树的树干,突然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像是被电了一下。我猛地缩回手,却什么也没看到——没有刺,没有伤口,只有那种挥之不去的疼痛感。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同样的噩梦。这次更可怕——我不仅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还被种在一个小小的花盆里,根系无法伸展,呼吸困难。而站在我面前,手持剪刀和铁丝的人,赫然是我自己......
我尖叫着醒来,浑身湿透。窗外,天刚蒙蒙亮。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早上我没有去工作室,而是去了镇子另一头的张大师家。张大师是个有些神秘的人物,据说能看风水、驱邪祟。我平时不信这些,但现在我需要任何可能的解释。
张大师的住处很简朴,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草药。他本人是个精瘦的老人,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杀生太多。我刚说明来意,他就直接说道。
我愣住了:我?我从没杀过任何动物啊。
张大师摇摇头:谁告诉你,只有动物才有生命?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植物也有生命?这我当然知道,但...
它们...它们也会感到痛苦吗?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张大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院子里一株被支架固定成奇怪形状的盆景:你觉得它快乐吗?
我看着那株被强行扭曲的小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那不就是我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吗?
我该怎么办?我几乎是乞求地问道。
放下剪刀,解开铁丝。张大师说完就转身回了屋里,留下我一人站在院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愧疚淹没。
回到工作室时,老板王德海正在大发雷霆。
陈默!你他妈死哪去了?张总等着验收新订单的样品呢!他肥胖的脸涨得通红,这几天你一直神神叨叨的,是不是吸毒了?
我看着工作室里那些被扭曲的植物,突然清晰地听到了它们的声音——呻吟、哭泣、哀求...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恐怖的交响乐。
我不干了。我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什么?王德海似乎没听清。
我说我不干了!我大喊出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是虐待!是折磨!你们听不见它们在哭吗?
工作室里一片死寂。然后王德海爆发出一阵大笑:听听!我们的艺术家突然良心发现了!他转向其他员工,陈默说他听见树在哭!
众人跟着笑起来,但那笑声在我耳中无比刺耳。我脱下工作服,扔在地上。
随你们怎么笑,但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我转身走向大门,却听见王德海阴冷的声音:
你以为你能说走就走?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提前离职要赔三个月工资!你有钱吗?
我停住脚步。确实,我银行账户里那点积蓄根本不够。
那就再干完这个月。王德海的声音突然变得和蔼,陈默啊,你可能是太累了。休息两天,调整一下心态。这行当里,没人比你手艺更好。
我知道他在哄我,但我确实需要钱。我默默捡起工作服,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更可怕的梦。梦里,王德海和所有同事都变成了植物,被巨大的剪刀修剪,被粗铁丝缠绕扭曲。他们尖叫着,哀求着,但那些手持工具的人——那些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冷漠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