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3日, 农历六月初九, 宜:祭祀、沐浴、理发、整手足甲、修饰垣墙, 忌:开市、入宅、出行、修造、词讼。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2025年7月3日,农历六月初九。黄历上写着忌词讼,而我偏偏是个靠打官司吃饭的律师。
那天下午,我正坐在办公室里翻阅案卷。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外是七月炙热的阳光。我的律所不大,位于城郊一栋老旧写字楼的四层,客户多是些付不起高额律师费的普通人。陈默律师——听起来就像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事实也确实如此。
门铃响起时,我头也没抬地喊了声。
陈律师...一个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女声响起。
我抬起头,看见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站在门口。她穿着褪色的蓝布衣裳,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用刀子一道道刻出来的。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怀里抱着的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方形物体。
您好,请坐。我站起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老妇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走到我的办公桌前,动作僵硬得像是一具提线木偶。当她把那个红布包裹放在我的桌上时,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腐臭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
我儿子...他们杀了我儿子...老妇人的声音颤抖着,枯枝般的手指解开了红布。
我的呼吸瞬间凝固。
那是一个人头。
一个年轻男性的头颅,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发紫。头颅的脖颈处切口整齐,显然是被利器割下的。更诡异的是,它看起来异常,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仿佛只是睡着了。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后背撞在书架上,几本案卷哗啦啦掉在地上。
这...这是...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老妇人——后来我知道她叫孙红梅——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直视着我,里面盛满了令人心惊的绝望和疯狂。
我儿子,孙小虎。她轻轻抚摸着那颗头颅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他们打死了他...他才十六岁...
我的胃部一阵痉挛,几乎要吐出来。作为律师,我见过不少血腥的案发现场照片,但一颗真实的人头摆在面前,还是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孙...孙大娘,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职业素养告诉我,这位老人精神可能不太正常,您先冷静,我帮您报警好吗?
报警?她突然笑了,那笑声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镇上的警察和他们是一伙的!县里也是他们的人!我跑了多少地方,没人敢接我的案子!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我的办公桌上,和那些掉落的案卷混在一起。
我听说陈律师肯帮穷人打官司,她盯着我,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我儿子说你能帮我们。
我咽了口唾沫,视线无法从桌上那颗头颅上移开。孙小虎——如果这真是他的名字——看起来确实很年轻,甚至还能看出几分稚气。他的头发剃得很短,左眉上方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您儿子...什么时候...去世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同时慢慢向门口移动,随时准备冲出去求救。
三个月零七天。孙红梅的回答精确得可怕,那天是春分,他放学回来,看见村长儿子带人在我家地里撒盐...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开始讲述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孙红梅丈夫十年前死于矿难,矿主赔了五万块钱就了事了。她独自抚养儿子,在村里受尽欺负。分地时,村里把最贫瘠的三等地分给她——那根本就是荒地,种什么死什么。今年春分那天,十六岁的孙小虎发现村长儿子带人在她家仅有的两亩地里撒工业盐,彻底毁了那片地。少年气不过上前理论,却被五六个人围殴致死。
...他们用锄头打他的头,用脚踢他的肚子...孙红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赶到时,小虎已经...已经不动了...嘴里全是血...
我的喉咙发紧,愤怒开始压过恐惧。这种事在偏远农村并不罕见,村霸勾结当地官员,一手遮天。
验尸报告呢?医疗记录有吗?我问道,暂时忘记了桌上还有颗人头。
孙红梅的嘴角扭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村长说小虎是自己摔死的。镇上的医生是他表亲,开的死亡证明写着意外跌落致死。我去县里告状,被关了两天,说我扰乱社会治安...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陈律师,我读过书,知道杀人偿命。但他们官官相护,我一个老太婆能怎么办?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土,手腕上有深深浅浅的淤青。这个老人为了给儿子讨公道,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
所以您...把儿子的头...我实在说不下去,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头颅上。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做了什么!孙红梅突然提高了声音,但没人敢看...没人敢接...直到我遇见你。
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空调的嗡鸣声都消失了。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您是怎么...保存...我指了指头颅,实在想不通它为何没有腐烂。
孙红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褪色的红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搓泥土:我们祖坟上的土,掺了特殊药材...能保肉身不腐...
我听说过一些偏远地区有这种民间秘术,但一直以为是迷信。现在亲眼所见,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陈律师,你能帮我吗?孙红梅突然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老命...但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我急忙扶她起来,触手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就在这一刻,我做出了可能是职业生涯中最疯狂的决定。
我帮您。我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但首先,您得让我把...孙小虎...妥善安置。
孙红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好...好...小虎说你是个好人...
她小心翼翼地把头颅重新包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哄婴儿睡觉。我注意到当她触摸头颅时,指尖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病态的眷恋。
您住在哪里?我送您回去。我问道,同时思考该如何处理这颗头颅——显然不能报警,那只会让这位可怜的母亲陷入更大的麻烦。
桥洞...火车站那边的桥洞...她低声说,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我攒的钱...不够的话...
信封里是皱巴巴的纸币,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块。我的眼眶突然发热——这可能是老人全部的积蓄。
先不用。我把信封推回去,等我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送孙红梅离开时,夕阳已经西沉。她固执地拒绝了我送她回家的提议,抱着那个红布包裹消失在楼梯拐角。我站在窗前,看着她佝偻的身影慢慢融入夜色,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办公室,我发现桌上多了一撮泥土,正是孙红梅说的那种祖坟上的土。更诡异的是,泥土上有一个清晰的手指印,很小,像是孩子的...
我猛地回头,恍惚间似乎看到窗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左眉上方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当晚,我彻夜难眠。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孙小虎那张青灰色的脸。凌晨三点,我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孙红梅所说的村子调查。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把我带向何方,但那个少年头颅空洞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有些公道,必须有人来讨。
第二天清晨,当我带着录音设备和相机准备出发时,发现办公室门缝下塞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他们会在村口大槐树下等你。——小虎
纸条背面粘着一小片槐树叶子,新鲜得像是刚刚摘下的。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昨晚我明明锁了门,而且,孙红梅说过,她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