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29日, 农历五月初三, 宜:嫁娶、纳采、订盟、祭祀、祈福, 忌:开市、立券、造船、合寿木。
我死后的第七天,魂魄飘在那口杉木棺材上方,看着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儿女和指指点点的村民。棺材里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手指呈现诡异的青黑色,但嘴角却挂着笑——那是我生前最后一个表情。
让我从头说起吧。
七十三年的人生,最后三年是独自在这老宅里度过的。老伴十年前就走了,儿女在城里安了家,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院里的三棵杉木是我四十年前亲手栽的,眼看着它们从细苗长成参天大树。每到夜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总让我想起老伴在世时的絮叨。
2025年农历五月初三那天,我抡起斧头砍向第一棵树时,树汁溅在我脸上,像泪一样咸。
老陈,给自己打棺材啊?路过的老王扒着篱笆问。
趁着手脚还利索。我抹了把汗,省得给孩子们添麻烦。
老王摇摇头走了。他不知道,上周我去城里体检,医生偷偷告诉我儿子,我肝上的肿瘤已经有拳头大了。
我花了三天时间把树干锯成板材,堆在院子里晾晒。那些木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摸上去光滑冰凉,像是已经等待了我很多年。
第七天傍晚,我开始动手制作棺材。年轻时跟村里的老木匠学过手艺,虽然生疏了,但基本的榫卯结构还记得。我量好尺寸,用墨斗弹线,锯子与刨子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棺材做到一半时,院门被推开了。
陈默是吧?我们是县林业局的。三个穿制服的男人走进来,领头的戴着大檐帽,脸上堆着假笑,有人举报你私自砍伐林木。
我放下刨子,指了指院墙:这是我自家院里种得树。
根据《森林法》第四十六条规定,城镇居民院内树木也属于城市绿化的一部分,砍伐需要审批。他掏出一张纸,这是罚款通知书,五万元。
我耳朵嗡嗡作响,手指不自觉的颤抖:我……我砍自己种的树,给自己做棺材,犯哪门子法?
老人家,法律就是法律。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半成品的棺材上,另外,你这属于私自制作丧葬用品,需要丧葬用品协会的许可。
第二天,丧葬用品协会的人果然也来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带着两个跟班,像参观景点一样在我院里转了一圈。
私自制作销售棺材,罚款一万元。他轻飘飘地说,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七十三了,给自己做棺材,怎么就成了?
规定就是规定。年轻人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周内交齐罚款,否则法院见。
他们走后,我坐在棺材旁发了很久的呆。六万块钱,我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到两万。给儿子打电话,他支支吾吾地说最近房贷压力大;女儿直接说让我别惹事,该交就交。
那天晚上,我摸着未完工的棺材板,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那件藏青色的中山装,是儿子结婚时买的。我把身份证、存折和几张老照片整齐地放在枕头边,然后爬进了那口半成品的棺材。
棺材里弥漫着杉木的清香,长度刚好够我伸直腿。我闭上眼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木质的空间里回荡。
要钱没有,要棺材就把我一起抬走。我对闻讯赶来的村干部说。
林业局的人又来了,这次还带了警察。他们围在棺材旁,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看着我。
老同志,你这是妨碍公务。戴大檐帽的李主任皱着眉头。
我把头扭向一边:我死了就不妨碍了。
第三天早晨,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发黑。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但我却感觉不到饥饿。恍惚中,我看到老伴站在棺材旁,向我伸出手。
再等等。我对她说,还有些事没做完。
第五天,村里人都说我疯了。棺材周围摆满了村民送来的饭菜,但我一口都没动。我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
第七天黎明时分,我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棺材内侧的木纹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一张张人脸。我伸手去摸,指尖传来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