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陈长生的生活陷入了一种简单而充实的节奏。
白日里，他依旧去码头区的各个货栈转悠，凭借那身骇人的力气接取搬运的活计。黑曜石那般的好运并非天天都有，但寻常的矿石、灵木装卸需求却也不少。他力气大，效率高，不偷奸耍滑，名声渐渐在一些管事中间传开，虽然报酬不及第一次，但每日也能稳定赚取二三十枚灵砂。
夜晚，他不再露宿街头或桥洞。用赚来的灵砂，在坊市最外围一个鱼龙混杂的大杂院里，租下了一间仅能放下一张板床和一个小木桌的狭窄小屋。租金每日五灵砂，虽然昂贵，但至少有了个遮风挡雨、能安心运转《基础炼神法》恢复精神的私密空间。
每日收工后，他都会去那家灵食面摊，吃一碗加肉的灵麦面，偶尔还会奢侈地买一个肉灵包。这几乎成了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而他怀里的灵砂，也终于突破了百数，换成了一枚温润微光、蕴含着精纯能量的标准下品灵石。
握着这枚来之不易的灵石，感受着其中远胜灵砂的精纯能量，陈长生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底气。
是时候了。
这一日，他难得地没有再去码头。清晨起来，仔细洗漱整理，换上了一套虽旧却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将那块下品灵石贴身藏好，便径直向着坊市中心的“万卷楼”走去。
晨光中的万卷楼比夜晚更显气派，三层木质结构，飞檐斗拱，门口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的护卫。进出之人大多衣着体面，神情专注。
陈长生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楼内依旧安静，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特有的味道。他没有在一层那些杂书区域停留，目标明确，再次走上了通往二层“功法法术”区域的楼梯。
这一次，他心态已然不同。怀揣一块灵石，虽仍是杯水车薪，但至少有了选择的资格和底气。
二层的人比一层更少些，零星有几个修士在书架间静静翻阅玉简，神态专注而虔诚。
陈长生放轻脚步，目光扫过那些令他心动的功法名称，最终停留在那排标着“基础法术”的区域。
他没有好高骛远，直接拿起那枚最基础的《控物术》玉简。
【《控物术》：灵力外放，隔空操控轻物，乃诸多法术之基。售价：十块下品灵石。】
十块！他心中一紧。又看向旁边的《轻身术》，售价五块。最便宜的《清洁术》，也要两块。
他默默放下玉简，走到旁边的“杂学基础”区域。这里的书册玉简价格相对低廉许多。
《常见低阶灵草图谱·卷一》，三块灵石。
《基础矿物辨识入门》，两块灵石。
《修仙界地理志·南荒风物略》，一块灵石。
《低阶符箓绘制基础（残篇）》，五块灵石……
他仔细斟酌着。功法法术暂时买不起，但这些基础知识同样重要，能让他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避免两眼一抹黑。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枚略显古旧的青色玉简上。
【《基础符文解析（入门篇）》：阐述常见基础符文结构、含义及简易组合。售价：一块下品灵石。】
符文，是阵法、符箓、乃至高阶炼器炼丹的基础。理解符文，或许对他未来有极大帮助。而且价格正好。
就是它了！
他下定决心，拿起那枚青色玉简，走向楼梯口的结算处。
结算的是一位戴着水晶镜片的老者，面无表情地接过玉简，报出价格：“一块下品灵石。”
陈长生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枚温热的灵石，递了过去。
老者检查了一下灵石成色，点点头，取出一枚样式相同的空白玉简，与那枚青色玉简轻轻一碰，微光一闪，似乎完成了某种复制。然后将复制好的玉简和找回的九枚灵砂递给陈长生。
“玉简内容已施加禁制，离店后自动解锁，仅可阅览三次，好自为之。”老者声音平淡地交代了一句，便不再理会。
陈长生紧紧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玉简和九枚灵砂，心中既有付出巨款的肉痛，更有获得知识的兴奋。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二层靠窗的一排提供给客人短暂阅览的矮桌前坐下。这里已经坐了三四人，都在静静阅读。
他迫不及待地将精神力沉入手中新得的玉简。
果然，一层无形的阻碍消失，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无数奇异的、由线条和节点构成的图案——基础符文，以及关于它们的详细解释、蕴含的微妙意义、彼此间可能产生的联系……如同潮水般涌现。
信息量极大，且极其抽象晦涩。
换做一个普通练气二层修士，恐怕瞬间就会头昏脑涨，难以理解。
但陈长生的《基础炼神法》已修炼至二级，精神力远超同阶，记忆力、理解力、推演能力都得到了极大强化。他凝神静气，如同海绵吸水般，疯狂地吸收、理解、记忆着这些知识。
他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旁边一阵轻微的、带着明显烦躁情绪的嘟囔声拉回了现实。
“……不对啊……这‘锐金纹’和‘聚灵纹’的节点叠加，灵力流转到这里明明应该更顺畅才对，怎么会冲突呢？书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陈长生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只见邻桌坐着一个少年，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劲装，袖口有些磨损，却收拾得干净利落。他眉头紧锁，一手抓着一本破旧的《低阶法器炼制初解》，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一头短发，显得十分苦恼和焦躁。
少年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股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却又隐含着一丝锐利的锋芒。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有神，此刻却充满了困惑和不甘，正死死盯着书本上某处复杂的图谱，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
陈长生目光扫过那本书，又听到他的自言自语，脑海中刚刚吸收的《基础符文解析》知识自动流转起来。
“锐金纹”主杀伐、锋利，“聚灵纹”主汇聚、滋养。两者属性一攻一辅，看似可以叠加增强法器威力，但关键在于叠加的“节点”位置和灵力输出的“相位”必须精准匹配，否则非但无法相辅相成，反而会因灵力属性冲突互相干扰，甚至损坏法器胚子。
这只是《基础符文解析》中提到的一个很浅显的组合禁忌。
那少年显然是陷入了思维误区，只看到了理论上叠加的可能，却没注意到细节上的苛刻要求。
陈长生本不欲多事，正准备收回目光。
那少年似乎苦恼到了极点，猛地合上书，用力揉了揉脸，泄气地趴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哀叹：“唉！又卡住了！这炼器怎么这么难啊……”
他的动作幅度稍大，手肘不小心碰掉了桌角一块用来压书的、不起眼的黑色金属镇纸。
那镇纸咕噜噜滚落，正好停在陈长生脚边。
少年连忙抬头，不好意思地看向陈长生，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注意……”
他的笑容阳光爽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气息，瞬间冲淡了之前的焦躁感。
陈长生摇摇头，俯身替他捡起那块镇纸。入手微沉，表面光滑，似乎经常被主人摩挲。
就在他递还镇纸的瞬间，看着少年那依旧皱着眉头的苦恼模样，想到对方刚才那声充满不甘的哀叹，鬼使神差地，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少年耳中：
“相位冲突。试试逆转聚灵纹第三节点流向。”
说完，他便将镇纸放回对方桌角，不再多看对方一眼，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继续沉浸回自己的玉简之中。
那少年猛地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愕然。
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相位冲突？逆转…聚灵纹第三节点流向？”
这两个词仿佛一道闪电，瞬间劈入了他那被各种杂乱知识塞满、几乎打结的脑海！
他猛地再次翻开那本《低阶法器炼制初解》，找到那处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组合图谱，手指颤抖着点向“聚灵纹”的第三个节点。
按照书上标注的常规流转方向，这里确实会与“锐金纹”的锐气产生冲突！
但如果……如果逆转它的灵力流向呢？
从汇聚滋养，变为……疏导分流？
那么“锐金纹”的锐气不仅不会被干扰，反而会被更好地引导和激发！
原来如此！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少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光彩！
困扰他数日的难题，竟然被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直安静看书的陌生同龄人，用轻飘飘的一句话点破了？！
这……这人是谁？！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旁边那个已然再次沉浸在玉简世界中、侧脸平静无波的青衫少年。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感激，以及强烈无比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