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的身影如同挣脱了弓弦的利箭,射入镇外那片更加浓重、更加不祥的雨雾之中。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寒意渗透进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颗焦灼如火的心。
铁山咳血昏迷的脸,李郎中绝望的呼喊,镇上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疯狂地抽打着他,驱使着他以超越常理的速度狂奔。
黑风坳。
这个名字在栖霞镇老一辈人口中带着禁忌的色彩。那里地势险恶,常年云雾缭绕,深处更是有去无回的传说。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老猎手,如非必要也绝不敢轻易深入。
但此刻,陈长生没有任何犹豫。
27点属性带来的力量在体内奔涌,赋予他惊人的速度、耐力和平衡感。泥泞湿滑的山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嶙峋的怪石和盘错的树根成了他借力的支点。他的身影在雨雾笼罩的密林中快速穿梭,带起一串串飞溅的水花和残影。
越是深入,周遭的环境就越是阴森诡异。
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使得林间光线极其昏暗,如同提前进入了夜晚。雨水顺着扭曲的枝杈滴落,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腐烂树叶、湿土和某种不知名霉菌的沉闷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偶尔能听到一些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厚厚的落叶层下快速爬过,但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模糊的、晃动的阴影。
陈长生的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雷达,警惕地扫描着四周的一切。他能感觉到一些充满恶意和饥饿的视线从密林深处投来,但或许是他速度太快,或许是他身上那股不同于常人的沉凝气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捕食者并未立刻发动攻击。
他按照李郎中模糊的指示,朝着坳地深处向阳的崖壁方向疾驰。
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能见度变得更低,脚下的山路也彻底消失,变成了覆盖着滑腻苔藓的陡坡和深不见底的沟壑。
好几次,他险些失足滑落,全靠超强的反应速度和力量硬生生稳住身形,手指抠进冰冷的岩缝,留下道道血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和煎熬。
终于,在穿过一片弥漫着诡异白雾、能见度不足三步的枯木林后,眼前豁然开朗——或者说,更加险恶。
一面巨大、陡峭、仿佛被巨斧劈开过的黑色崖壁出现在眼前。崖壁上方云雾缭绕,看不清顶端。而崖壁之下,是一片相对平坦的乱石滩,一条因雨水而变得湍急汹涌的溪流咆哮着从中穿过。
这里,就是黑风坳的深处,李郎中所说的向阳老崖壁所在。但此刻阴雨密布,不见丝毫阳光,只有无尽的湿冷和死寂。
陈长生的目光如同鹰隼,快速扫过陡峭的崖壁,搜寻着任何可能是银翘草的踪迹。
银翘草,性喜阳,耐干旱,多生于通风透光的悬崖石缝之中,叶片呈银绿色,开小黄花,极易辨认——在阳光下。
在这灰暗的雨雾中,寻找一株特定的草药,难度可想而知。
他没有时间抱怨,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开始沿着崖壁底部快速移动,目光不放过任何一处石缝和凸起。
乱石滩布满了滑腻的青苔,溪流咆哮,水声震耳欲聋。
突然!
他左脚踩中一块松动的石头,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下方汹涌的溪流滑去!
下方是翻滚着白色浪花的湍急水流和尖锐的礁石!
千钧一发之际,陈长生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右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探出,啪地一声死死扣住了崖壁上一处突出的尖锐岩石!
五指瞬间被割破,鲜血涌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借力猛地一荡,身体险之又险地擦着汹涌的水面掠过,重新落回相对安全的乱石滩上。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喘着粗气,看了一眼鲜血淋漓的右手,随意在湿透的衣服上擦了擦,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和专注。
继续寻找。
一处处石缝看过去,多是些常见的耐阴蕨类或苔藓。
希望似乎正随着天色一起变暗。
就在他几乎要怀疑李郎中的记忆是否出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崖壁中上部、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里!
那里,在几块凸出的岩石遮挡下,似乎有几簇不同于周围灰暗色调的、顽强的银绿色在风雨中微微摇曳!隐约还能看到几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雨水打蔫的鹅黄色!
是它吗?!
陈长生的心猛地一跳!
但那个位置极其刁钻,下方是近乎垂直的光滑崖壁,上方可供攀附借力的地方很少,而且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湿滑。
难度极大。
陈长生没有丝毫犹豫。他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猛地蹬踏在一块巨石上,身体如同灵猿般腾空而起!
啪!啪!
他的双手精准地抓住崖壁上两道狭窄的凸起,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湿滑的岩壁上。
然后,他开始依靠惊人的指力、臂力和对身体绝对的控制力,一点一点,向着那处石缝艰难地攀爬而去。
雨水不断流下,模糊视线,岩壁滑不留手。每上升一寸,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和精力。
下方咆哮的溪流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有几次,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悬空,全靠双手死死扣住岩缝才稳住,身体在空中危险地晃荡。
但他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终于,他爬到了那处石缝旁。
果然是银翘草!而且不止一株!大约有七八株的样子,虽然被雨水打得有些狼狈,但叶片那独特的银绿色和小巧的黄花不会错!
陈长生心中一阵激动,小心翼翼地从腰间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用油布包裹的短刃,开始尽量完整地挖掘这些救命的草药。
他的动作轻柔而迅速,生怕损坏一点根须。
就在他挖到最后一株,也是最茂盛的那株银翘草时——
他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样绝不属于泥土和草根的、冰冷坚硬的物体!
陈长生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是什么?
他眉头紧锁,小心地拨开植株根部的泥土。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在那株银翘草的根系之间,竟然缠绕着一小块……黯淡的、不足指甲盖大小的、仿佛是什么器物上的碎片?
那碎片材质非金非玉,非石非木,颜色暗沉,表面却异常光滑,甚至在这种光线下,都隐隐流动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银色光泽。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些极其细微、复杂难辨的纹路,但大部分被泥土和根系覆盖,看不真切。
最奇特的是,触手之处,并非想象中的冰凉,反而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感,与周围冰冷的雨水和泥土形成鲜明对比。
这东西……绝非凡俗!
陈长生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瞬间想起之前在山中狩猎时,发现的那处被汲取过的灵草枯根和非自然形成的石块摆放!
难道……
他压下心中的惊疑,用短刃小心地将那块碎片连同银翘草一起挖出,来不及细看,连同其他草药一起,迅速而仔细地用油布包好,塞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开始谨慎地向下攀爬。
下来比上去更加危险和耗力。
当他终于重新踏足乱石滩时,忍不住长长吁出了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这才感到双臂如同灌了铅般酸麻,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但他顾不上休息。
怀中的草药和那块诡异的碎片,都散发着微弱却真实的存在感。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陡峭的、隐藏着秘密的崖壁,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原路,以更快的速度向着镇子方向冲去。
来时寻药救人心切,归时怀中希望与疑云并存。
雨幕更深。
山影重重。
前路,似乎又多了一层看不透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