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平衡,这是以暴制暴。”陈默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你和你所憎恨的人,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周晓芸愣住了,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没有反驳。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陈默看着她,以及她身边昏迷的吴哲。
周晓芸没有回答,她的手,缓缓移向病床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按钮。那按钮连接着几根隐蔽的线路,通往厂房几个堆放着废弃化学原料桶的角落。
“小心!有爆炸物!”排爆队员惊呼。
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吴哲,眼皮突然颤动了一下,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他一把抓住周晓芸即将按下按钮的手腕,声音嘶哑而急切:
“晓芸!不要!够了……真的够了!”
周晓芸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醒来的吴哲。
“你……你醒了?”
“我根本没昏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面对这一切……”吴哲痛苦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看向陈默和其他警察,“我自首。所有事情,细胞培养,手套设计,我都参与了。但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阻止她,求求你们……”
突击队员趁机一拥而上,迅速控制住了周晓芸,排除了爆炸物的危险。
周晓芸没有挣扎,她看着吴哲,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那疯狂和决绝从她脸上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
“结束了……”她喃喃道。
案件似乎就此告破。凶手落网,动机清晰,证据链也在后续搜查中不断完善。吴哲实验室里找到的更多资料,以及周晓芸的详细供词,都印证了他们的犯罪过程。
但在返回市局的车上,陈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中那丝违和感依旧没有完全消散。
周晓芸的供词,解释了她对张辰和王东的仇恨,解释了她利用吴哲的技术进行复仇。甚至解释了她想要引发关注、揭露“不公”的动机。
可是,“代偿”这个词,那种将张辰的“植物人”状态作为一种符号来使用的冷酷,那种在匿名视频里展现出的、超越个人仇恨的审判者姿态……真的完全源于周晓芸吗?
吴哲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仅仅是出于爱,而被利用的工具吗?
那个躺在病床上,始终沉默的张辰,他的过去,是否真的如周晓芸所说,存在那么大的瑕疵?还是说,他也只是某个更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陈默揉了揉眉心。案子可以结案了,报告可以写了。但他知道,有些阴影,有些疑问,或许会像张辰病房里那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一样,长久地萦绕下去。
“代偿谋杀”的卷宗可以合上,但“代偿”本身,这个冰冷而沉重的概念,已经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张辰的实时监控画面(这是应陈默要求,医院方面临时开通的权限)。画面里的人,一动不动,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与罪恶。
陈默看了很久,直到车子驶入市局大院,明亮的灯光刺破车窗。
他关掉手机屏幕,将那片沉寂的黑暗,锁在了方寸之间。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是锁不住的。
《代偿谋杀》的卷宗被移交检察院那天,陈默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窗外是城市华灯初上的喧嚣,办公室里却只有他指间那支笔缓慢转动的细微声响。老李推门进来,把一份结案报告的副本放在他桌上,红色的“已结案”印章像一块凝固的血。
“检察院那边没问题了,证据链完整,口供也对得上。”老李的声音带着卸下重担后的疲惫,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吴哲这小子,把技术细节兜得底儿掉,比他发论文还详细。周晓芸也认了,就是咬死了张辰当年执法过度,说她哥是被逼的。”
陈默“嗯”了一声,目光没从窗外收回来。那支笔在他指间定格,不再旋转。
“怎么?还觉得不对劲?”老李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知道,这案子是有点……邪性。但那水凝胶,那特制手套的设计图,还有周鹏偷出来的剃须刀片,人证物证俱在。周晓芸的动机也说得通,家破人亡,恨疯了,拉上个高智商的男朋友,什么事干不出来?”
“恨疯了的人,会想到用‘克隆dNA’和‘植物人’来构建一个哲学命题吗?”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敲在玻璃上,“她的供词里,对‘代偿’的解释,停留在‘以牙还牙’的层面。但那个视频里的声音,说的是‘最终的平衡’。这两者,有微妙的差别。”
老李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掏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口袋。“技术科分析了视频声纹,处理得太彻底,无法溯源。发送链接的服务器在境外,跳转了不知道多少层,追不下去。吴哲也一口咬定,视频是周晓芸用变声软件录的,他不知情。”
“他知道水凝胶放在冰箱底层吗?”陈默突然问。
老李一愣:“他说实验室日常整理是周晓芸偶尔会帮忙,可能她放的。”
“一个被精心清理过的实验室,唯一留下的关键物证,恰好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被‘偶然’发现了。”陈默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上面还残留着之前案件的线条,他没有擦掉,“太顺手了,老李。顺得像有人故意递到我们手里的。”
他拿起笔,在“吴哲”和“周晓芸”的名字之间,画了一条线,又在“吴哲”的名字外面,画了一个圈。
“我们找到的,是执行者,是摆在明面上的剧本。但写剧本的人,可能还在暗处。”
老李看着那个圈,眉头拧成了疙瘩:“你是说……吴哲背后还有人?或者,他才是主谋,周晓芸是被他推出来的?”
“不确定。”陈默放下笔,“但直觉告诉我,关于张辰的那部分,还没完。”
他拿起外套:“我去趟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