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赵刚。他就这样消失了,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邻市的搜捕一无所获,全国通缉令已经下发,但至今没有有价值的线索。一个能策划如此精密复仇、并能轻易舍弃棋子(如周斌)、甚至在最后关头冷静开枪阻止同伴引爆(或为灭口)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
陈默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孙浩身上那张纸条:“第七个,是开始。”
徐振华是第七个吗?如果是,他的潜逃,是“开始”的序幕,还是“开始”的另一种形式?
“还在想那个案子?”李兵端着搪瓷缸走过来,缸子里换上了新泡的浓茶,热气氤氲,“上面压力很大,能抓到这几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徐振华跑去了那种地方,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赵刚……慢慢找吧。”
陈默抬起头,看着队长眼下的乌青和勉强振作的精神,知道他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结案是政治需要,是稳定民心的需要。
“我知道,队长。”陈默轻声说,“只是觉得,还有些线头,没理清楚。”
“线头永远理不完。”李兵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案子太大了,牵涉太深,能到这个地步,兄弟们已经拼了命了。你先休息几天,调整一下。后面……还有别的案子等着呢。”
李兵说完,转身走开了。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有的在整理卷宗,有的在讨论新的盗窃案,生活似乎回到了破案前的轨道。
但陈默无法回到过去。那些受害者的惨状,赵娜日记里的绝望,凶手们扭曲的独白,还有徐振华那张在照片上微笑的脸,赵刚消失在监控里的背影……这一切都像烙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他拿起笔,在一个空白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
赵刚 - 导师 - 执行者 - 在逃
徐振华 - 第七个? - 心理操控 - 潜逃
心晴港湾 - 药物 - 化学残留
“第七个,是开始” - 含义?
他画上问号,又将它们用线连接起来。这不像结案报告那样条理清晰,更像是一张潜藏在官方结论之下的、黑暗的关系网。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余烬并未完全熄灭。它们只是潜伏着,等待着下一次起风的机会。
试图让陈默“休息调整”的计划很快就落了空。就在“完美共犯”案结案一周后,一起新的案件摆上了他的桌面。
案发地点是城西一个即将拆迁的老旧小区。死者是一名独居的老人,名叫马国良,七十岁。发现他的是负责催签拆迁协议的工作人员,因为多次联系不上,感觉异常,报了警。
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老人死在卧室的床上,面容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整齐。初步尸检没有发现明显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虞倩给出的初步结论是“自然死亡”,或者更准确地说,“死因不明”,需要进一步解剖和毒化检验。
“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在睡梦中走了。”负责前期勘查的同事汇报说,“家属也说他最近身体不错,就是有点老年痴呆的前兆,偶尔糊涂。”
案子似乎很简单,甚至不值得刑警队过多关注。
但引起陈默注意的,是现场照片里的几个细节。
一是老人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空空的小酒杯,旁边是一个同样干净的小碟子,碟子里残留着一点点油渍和芝麻粒,像是之前放过油炸花生米之类的小菜。老人衣着整齐,像是睡前特意整理过。
二是老人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折叠起来的信纸。技术人员小心展开后,发现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几行工整的小楷,内容却有些莫名其妙:
“旧债已清,新路伊始。
因果循环,皆有定数。
吾先行一步,静待佳音。”
字迹苍劲有力,不像是一个偶尔糊涂的老人能写出来的。而且,“旧债已清”、“静待佳音”这样的措辞,带着一种隐晦的决绝和……期待?
三是林薇在走访邻居时,得到一个模糊的信息。有个邻居说,大概在老人死亡前一两天,好像看到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帽子的陌生男人在楼下徘徊过,但没看清脸,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来找马老人的。
“感觉有点怪怪的,”林薇对陈默说,“但又说不上哪里怪。所有迹象都指向自然死亡,除了这张字条。”
陈默盯着照片上那张信纸,看着那“因果循环,皆有定数”几个字,心里那种熟悉的不安感再次浮现。这种带有某种“仪式感”和“宿命论”色彩的措辞,与“完美共犯”案中那些凶手的心理,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性。
是巧合吗?还是一个孤僻老人临终前的胡言乱语?
“虞倩那边怎么说?”陈默问。
“虞法医也觉得蹊跷,已经决定进行详细解剖和全面的毒化筛查了,包括筛查一些非常规的毒物。”林薇回答。
陈默拿起案卷,对李兵说:“队长,这个案子,我想跟一下。”
李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寥寥几页的初步报告,点了点头:“行吧,你觉得有问题就看看。不过别太钻牛角尖,可能就是个普通老人去世。”
陈默没有反驳。他拿着案卷回到座位,将马国良的照片和那张信纸的照片,贴在了自己那块小白板上,就在“完美共犯”案的线索图旁边。
两个案子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是血腥的连环复仇,一个是孤老的平静死亡。
但陈默的直觉告诉他,有些阴影,并不会因为一个案件的“结案”而消失。它们会变换形态,隐藏得更深,然后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悄然浮现。
马国良手里的那张字条,像是一枚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而陈默,已经听到了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声。
新的故事,或许已经翻开了第一页,只是这一次,序幕更加安静,更加隐蔽。
马国良的详细尸检结果需要时间。陈默没有干等,他开始深入调查这位独居老人的背景。
马国良,退休前是市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员,一辈子与故纸堆打交道,性格内向,社交圈狭窄。妻子早逝,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远房侄子偶尔联系。邻居们对他的印象是“有学问”、“有点孤僻”、“爱干净到了近乎洁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