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林珩钧便提着两包点心,再次登上赵家的门。
赵大山刚吃完早饭,正叼着烟袋在院里消食,见到林珩钧,有些意外:“王珩侄儿?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珩钧笑着将点心递给闻声出来的曲氏:“赵大伯,赵大娘,一点心意请笑纳。晚辈今日来确实有件事,想请二老帮个忙。”
三人在堂屋坐下,林珩钧开门见山:“我那边不是要动工建新房了嘛,工匠们吃饭是个大问题。我想在村里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帮忙煮饭。上次在您家,我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正在角落默默收拾碗筷的李月容,“我看嫂子做事就非常稳妥勤快,不知能否请嫂子去帮个忙?”
赵大山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不太情愿道:“这个……家里也离不开人操持……”
林珩钧见状,立刻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奉承:“赵大伯,不瞒您说,上次我帮了您一点小忙,您就那般热情款待,我就知道您家是重情义,可深交的人家。这次请嫂子去,不单单是煮饭。”
他压低了些声音,推心置腹道,“工地上的事,人多眼杂,工匠们干活用不用心,来帮忙的妇人手脚是否干净,我都需要个自己人帮忙暗中盯着点。我在这村里,真正能信赖的人不多,想来想去,就觉得您家最是可靠。嫂子去帮忙,明着是煮饭,暗地里也算是帮我做个监工,有什么情况,好随时告诉我。”
说着,林珩钧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推到赵大山面前:“我自然不能让嫂子白辛苦,更不能让您家吃亏。这样,一个月我给嫂子一两银子的工钱,这个月的,我先付了。”
那白花花的银子在昏暗的堂屋里格外醒目。
赵大山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曲氏更是看得眼睛发直,使劲给赵大山使眼色,暗中催他赶快答应。
她心中飞快盘算,建房子少说也得半年,讲究点的一年也是常事,听说这王珩把老宅周围的地又买了一大片,这工期肯定短不了!
一个月一两,一年就是十二两银子!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赵大山心里打的算盘和曲氏差不多,他清咳一声,脸上堆起笑容,伸手将银子拢进袖子里:“贤侄你看你,太客气了!不过既然你信得过我们,这点小忙哪有不帮的道理?月容她能干着呢,肯定给你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林珩钧见他们答应,脸上笑容不变,又继续道:“赵大伯,赵大娘,这一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在咱们村可是头一份了,还请二老务必保密,免得旁人知道了,心里不平衡,再传出些闲话,反倒不美。”
“那是自然!”赵大山连连点头。
“还有,”林珩钧接着道,“因为这‘监工’是暗中进行的,为了不引人注意,需要嫂子每天最早到工地,晚上收拾妥当了最后才能走。您二老看…这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这次不等赵大山开口,曲氏就抢着应承下来,脸上笑开了花,“一个月一两银子呢,辛苦点是应该的!反正家里这点活计,也不差她一个!”
她心里想的是,反正起早贪黑辛苦的是李月容,又不是他们老两口,他们只管收钱便是。
林珩钧满意地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就让嫂子过来吧。”
“好好好!明天一准儿让她早早过去!”赵大山和曲氏异口同声,恨不得这工钱从今天就开始算起。
赵大山扬声把已经回厨房收拾的李月容喊了出来,板着脸吩咐道:“王珩侄儿那边建新房,缺人煮饭,点了名要你去帮忙。从明天起,你每天早去晚归,好好干,别给我们赵家丢人!”
李月容低垂着眼睑,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身前,声音一如往常的温顺:“是,儿媳知道了,一切听从公爹安排。”
在赵家老两口看不见的角度,李月容飞快地抬眸与林珩钧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皆是轻松和笑意。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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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李月容每日一大早便赶去林珩钧那,傍晚天快黑了才归家。
因为不用在赵家当牛做马,忍饥挨饿,一日三餐都能吃饱吃好,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连带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林珩钧特意挑选过来帮工的几位妇人,都是家族在村里有些声望,平日不爱搬弄是非,对李月容没什么恶感的。
起初,她们对李月容虽无恶言恶语,但也谈不上热络,保持着一种客气而疏离的态度。
虽然林珩钧在李月容上工第一日就说明了由她安排众人活计,大家虽然表面上没有反对,但是也并不怎么听从她的安排。
看到这个情况,林珩钧心生一计。
这天下午,工匠们收工后,林珩钧将李月容和几位帮工的妇人叫到一旁,当众宣布:“从明儿个起,月容嫂子除了安排厨房里的一应事务,你们每日的工钱,也由月容嫂子来发放。”
他话音刚落,几位妇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互相交换着眼神。
林珩钧继续道:“此外,月容嫂子每日会评出做得最好,干活最勤快的一位,额外奖励两文钱。”
“两文钱?”其中一位忍不住惊呼出声,“东家,您说得可是真的?”
她们干一整天活,工钱也才十文,这在村里已是极好的待遇了,大家当初都抢破了头。
平日里她们在家从早忙到晚,可是一文钱也见不着的。
“自然是真的。”林珩钧肯定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做得好不好,全由月容嫂子评定。大家可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几位妇人连忙应和,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看向李月容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同了。
从第二天起,情况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李月容安排活计时,不再有人磨蹭或嘀咕,个个都抢着干最显眼,最辛苦的差事。
“月容啊,你看这菜我洗得干不干净?一根草屑都没有!”赵婶子端着洗好的青菜,凑到李月容面前笑眯眯地说。
“月容,灶台我擦了三遍,一点油污都没有!”另一个妇人也不甘示弱。
休息间隙,有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干净的果子塞给李月容:“月容你尝尝这个,自家树上结的,甜着呢!”
第二天,立刻有人效仿,从家里带来一小包自家炒的瓜子塞给李月容:“月容这个给你吃!闲着嗑嗑,香得很!”
隔天,又有人拿出了自家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蜜枣,硬要往李月容手里塞:“这枣子可甜了,补身子最好!”
眼看大家带来的东西越来越贵重,李月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日发完工钱后,她将众人聚到一起,开口道:“赵婶,张嫂,李大姐,多谢大家的好意。但东西我是万万不能再收了。”
她神情严肃:“东家信任我,让我来分派活计、发放工钱,我若是收了大家的东西,这奖励还怎么发得公道?这‘最好最勤快’还怎么评得让大家心服口服?从今日起,谁的东西我都不会收,大家只管把活干好,该有的工钱和奖励,一分都不会少大家的。”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这才讪讪作罢,但心中对她却愈发敬重和信服。
当在村里听到有人再说李月容“克夫”、“不吉利”之类的闲话,这几位妇人就会立刻叉着腰上前理论。
“呸!哪个烂舌根的又在胡吣!人家李月容干活利落,做事公道,大家都夸她能干!就你们在背后蛐蛐人家,我看你们就是眼红!”
“就是!再让我听见你们乱嚼舌根,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对方畏惧几位妇人背后的家族,只能讨饶认错。
渐渐地,村里关于李月容不吉利的流言蜚语竟真的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能干”、“会管事”、“做事公道”之类的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