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林珩钧提着两罐好茶和几包精致的点心,登上了王里正家的门。
王里正夫妇正准备回房休息,见到林珩钧这么晚过来,有些诧异:“阿珩?怎么这么晚过来,有事?”
林珩钧将礼物放在桌上,恭敬地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族叔,婶子,打扰了。晚辈今晚过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请二老帮忙。”
“哦?什么事,坐下说。”王里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林珩钧没有坐,依旧站着,神色郑重:“晚辈想明日去李家提亲,求娶李月容姑娘。想请族叔和婶子,作为晚辈的长辈,明日一同前往。”
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里正“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
他沉默着,半晌没有开口。
一旁偷听的王小河见状,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插嘴道:“爹!您倒是说句话啊!这有什么好犹豫的?珩哥和月容嫂子多般配啊!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您就答应了吧!”
王里正闻言,眉头一皱,烟杆在桌沿磕了磕,呵斥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一边待着去!”
王小河被训得缩了缩脖子,但脸上还是不服气。
王里正的妻子见状也跟着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担忧:“阿珩啊,月容那姑娘,模样和性情确实都没得挑。可是…她毕竟是赵家出去的媳妇,虽说守孝期满归家了,可你若娶了她,这村里…闲言碎语怕是少不了啊。”
她叹了口气,“人言可畏,你们往后可是要在村里走动的。”
王里正这时也抬起头,看向林珩钧,面色严肃:“你婶子说得在理。王珩,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真要娶她?且不说村里那些长舌妇会怎么编排你们,赵大山家那一关就不好过!”
他看着林珩钧,目光犀利:“他们赵家在本村势大,你娶了他们家出去的寡妇,难免他们不会觉得脸上无光,趁机生事。你如今好不容易在赵家村站稳脚跟,置办了产业,真要为了一个女子,去得罪赵家那一大家子人?这些,你都仔细想清楚了吗?”
他语气沉重,带着长辈对晚辈未来深深的考量和担忧。
林珩钧抬起头,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族叔,婶子,你们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但这些,晚辈早已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说着语气愈发坚定:“我王珩,非李月容不娶。无论前路有多少闲言碎语,无论赵家会如何反应,这个决定,我绝不会更改。恳请族叔、婶子,成全晚辈!”
王里正的妻子看着林珩钧斩钉截铁的模样,不由心软了下来,轻轻拉了拉王里正的衣袖,低声道:“老头子,你看这孩子一片真心,要不……”
王里正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背脊挺直的年轻人,沉默了片刻,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看向林珩钧,眼神无奈中带着一丝欣赏:“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这个做族叔的也只好成全你。明天,我就陪你走这一趟!”
林珩钧闻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他后退一步,对着王里正夫妇深深一揖,语气充满了感激:“多谢族叔!多谢婶子!”
王里正看着面前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族中小辈,眼中闪过一丝喜爱。
他笑了笑,语气中透出一股豪气和护短:“好了,别多礼了!虽然他们赵家势大,但咱们王家在村里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们若只是说几句闲话也就罢了,若是真敢胡搅蛮缠,得寸进尺,你也不必一味忍让,该硬气时就硬气,万事有族里给你撑着!”
说着他拍了拍林珩钧的肩膀:“好了,事情既然定了,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准备。”
“是!晚辈明白!” 林珩钧又郑重地行了一礼,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王里正家。
回到林中木屋,林珩钧的心依旧激动难平。
他点亮油灯,开始仔细清点早就悄悄备好的提亲所需物品。
寓意长长久久的九十九两白银、还有上好的绸缎布匹、首饰胭脂……除了早已备好,养在别处的大雁,每一样他都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清点完毕,他又找来车夫苏大,仔细叮嘱:“你明日天一亮,你就驾车去县城,务必在辰时之前,将之前定好的那个刘媒婆接来。路上小心,千万别误了时辰。”
“老爷放心,小的记下了!”苏大连忙应下。
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林珩钧这才熄灯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苏大驾着马车接上穿戴整齐的王里正和他的妻子,一行人朝着云霞村驶去。
车厢里,王里正看着对面虽然努力保持镇定,但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气和一丝紧张的林珩钧,心中又好笑又感慨。
与此同时,李月容也早早地将今日林珩钧会来提亲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李母看着女儿,想起昨夜她为了维护林珩钧与自己争执的模样,心下已然明了女儿的心意。
她叹了口气,拉着李月容的手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那王公子…看着也是个有担当的,娘…也不拦着了。”
李父听闻后,先是有些惊讶,随即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脸上倒也未见不悦,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对李月容说道:“王珩此子,为人赤诚,知恩图报,更难得的是行事稳重,有魄力。为父对他印象颇佳。”
其实在李父心中,若将王珩与卫秀才相比,他反而更属意前者。
卫秀才虽是他的学生,学问好,品行端方,前途看似光明,但正所谓齐大非偶,若卫秀才真有飞黄腾达之日,对月容而言,未必是幸事。
况且,婚姻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自古婆媳关系便是难题。
那日卫秀才的母亲虽跟着媒人一同前来,但言谈举止间却难掩对李月容“再嫁之身”的轻视,若非儿子坚持,恐怕也不会走这一趟。
那日李月容拒绝后,李父冷眼瞧着,那卫母面上虽有不愉,但眼底深处反倒像是松了口气。
林珩钧则不同,他虽无功名在身,但手中有田产、有山林、有铺子,月容嫁过去至少衣食无忧,更重要的是他孑然一身,上面没有公婆需要侍奉,月容一过门便能自己当家做主,少了许多拘束。
李父回想起自己病重期间,王珩前后奔走,不惜重金寻医问药,那份细致周到,除了报答救命之恩外,恐怕更多的是爱屋及乌,因着对月容是真心爱护,才会对她的父亲也如此上心。
当林珩钧一行人的马车抵达李家门口时,李家大门早已敞开,李父李母已经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相迎。
“王里正,王夫人,王公子,快请进,快请进!”李父热情地招呼着。
“李相公,李夫人,叨扰了。”王里正笑着拱手回礼。
一行人被迎进堂屋,李月容早已候在那里,见到众人,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然后便端上早已准备好的茶水,依次奉给客人。
当她将茶杯端到林珩钧面前时,林珩钧趁着接茶杯的间隙,飞快地朝她眨了下眼睛,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李月容脸上微热,生怕被父母和里正夫妇看出端倪,趁着转身的功夫,偷偷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收敛些。
林珩钧接收到她的“警告”,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她这含羞带嗔的一眼,笑容更加灿烂夺目,几乎要晃花人眼。
坐在上首的王里正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简直没眼看,忍不住在心里扶额叹息。
这平日里多机灵沉稳的一个后生,怎么一遇到心上人,就跟村里那些看到喜欢的姑娘就走不动道的傻小子一个德行了?
他只得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而与李父李母寒暄起来,自然而然地引到了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上。
见谈到正题,林珩钧连忙吩咐候在门外的苏大将准备好的提亲礼物一一搬了进来。双方都有意结亲,过程自然十分顺利。
当李父李母看到那对精神抖擞、被红绸系着的大雁时,眼中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李父捻须点头,对王里正道:“难得王珩贤侄如此有心,这大雁如今可不好捉了。”
王里正笑着附和:“正是,这孩子为了这对大雁,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足见其诚心。”
接着便是交换生辰八字。
林珩钧自然不知自己的真实生辰,但他早已找人根据李月容的生辰,精心编造了一个与之完美契合的八字。
可以想见,无论拿去给哪个合八字的人看,结果都必定是“天作之合,大吉大利”。
只等合过八字,便可正式商定纳吉、纳征等后续“六礼”的具体流程和日期了。
李父李母心情愉悦,热情地将王里正一行人留下用饭。
席间,林珩钧谈吐文雅,风趣幽默,无论是李父谈及诗文典故,还是王里正说起田间地头、村里事务,他都能恰到好处地接上话,并且见解独到,言语间透着一股自信从容,竟隐隐有种说不出的矜贵气度。
李父越看越觉得惊奇,上次林珩钧来去匆匆,他病中精神不济,未曾细察。
今日细细看来,只觉得这年轻人气度不凡,与他当年去省城考秀才时,偶然见过的那些世家权贵子弟竟有几分神似。
但他随即又在心里暗自失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这王珩估计是从小走南闯北,见识广了,才养成了这般与众不同的气质。
一顿饭下来,气氛融洽,宾主尽欢。
饭后,王里正一行人起身告辞。
李父李母送至门口,林珩钧走在最后,一步三回头,目光黏在李月容身上,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王里正实在觉得这傻小子太丢他们王家的脸了,忍不住低声催促:“走了!还看!”
说完,自己先一步上了马车,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王里正的妻子和李母看着两个年轻人依依不舍的模样,相视一笑。
李母心中最后那点遗憾,也在这温馨的一幕中悄然散去。
她心想,罢了,只要这人是真心实意对女儿好,女儿自己也喜欢,那便是最好的姻缘了。
李月容被林珩钧那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又羞又急,趁着父母和里正夫人不注意,连连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快走,别再看了。
林珩钧接收到她羞恼的信号,终于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对着李父李母再次郑重行礼告别,这才上了马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