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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王那封措辞含蓄却杀机凛然的威胁信,如同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千斤巨石,在伍元照的心湖深处激荡起千层骇浪。信纸是上好的薛涛笺,带着淡淡的冷梅香,字迹是永王一贯的雍容端方,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寒意,却让伍元照指尖发冷。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唇角还维持着一抹惯常的、恰到好处的温婉弧度,只有贴身侍奉多年的崔嬷嬷,才能从她骤然收缩又缓缓舒展的瞳孔中,窥见那一闪而逝的惊涛。

她纤长的手指缓缓将信笺折好,收入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匣中,动作优雅如常,仿佛只是收起一份寻常的家书。然而,当匣盖合上的轻微“咔哒”声响起时,她心中已有了决断。

“嬷嬷,”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传我的话,自今夜起,承香殿内外守卫增加一倍,特别是后殿窗牖及通往皇子们寝殿的廊道,必须十二时辰有可靠之人值守。夜间巡逻,改为两炷香一轮,巡逻路线交错进行,不许有丝毫规律可循。所有轮值护卫,饮食需经专人查验,不得食用外间送入之物。”

崔嬷嬷心头一紧,她伺候皇后多年,深知这位主子心性之坚韧,若非事态严重至极,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连饮食这等细微处都顾虑周全。她不敢多问,只肃容躬身,低声道:“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必不让任何宵小有可乘之机。”

是夜,承香殿依旧灯火通明,宫人们步履轻盈,一切如常。但只有伍元照自己知道,这一夜,她睡得极浅。锦帐内熏着安神的百合香,却抚不平她紧绷的神经。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远处更鼓敲响的梆梆声,甚至殿宇梁间偶尔传来的夜鼠窸窣,都能让她瞬间惊醒,手不自觉地向枕下摸去——那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是皇帝昔年所赠。她侧耳倾听,直到确认那只是寻常声响,才缓缓松开握住刀柄的手,掌心已是一片冰凉的湿濡。黑暗中,她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绣凤纹样,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险情以及应对之策。永王的势力盘根错节,既然敢递来威胁信,必然是有了相当的把握,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系统提示:侦测到敌对势力“永王集团”的明确威胁。触发防御任务“暗箭难防”:在24小时内加强安全防护,避免遭受暗杀。任务奖励:积分1000点,被动技能“危机感知”等级提升。】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清晰,更印证了她的判断。这不是宫闱内惯常的勾心斗角,而是你死我活的杀局。

次日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伍元照便如常起身梳洗。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明艳端庄,眼底那一丝难以察觉的青黑,被巧手的宫女用细腻的珍珠粉精心遮掩。她选了件湖蓝色绣缠枝莲的宫装,色泽清雅,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沉稳气度,又不会在即将到来的端阳盛宴上抢了皇帝的风头。

她先去偏殿看望礼弘和礼贤。两个小家伙正由乳母喂着吃牛乳蒸蛋,见到母亲进来,立刻丢下银匙,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咧开没长齐几颗牙的小嘴,甜甜地叫着“娘亲”。礼弘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走几步,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傻笑;礼贤则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咿咿呀呀地流着口水。伍元照心中一软,蹲下身将两个孩子都揽入怀中,感受着他们温软的小身子和纯粹的依赖,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她亲了亲他们柔嫩的脸颊,心中暗自发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绝不让永王或其他任何人的黑手,伤害到她的孩子分毫。这深宫再冷,再暗,她也要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安然的天地。

用过早膳,伍元照按计划在承香殿的东偏殿召见太子礼忠。太子准时到来,身着符合制度的淡黄色四爪蟒袍常服,举止礼仪无可挑剔,躬身行礼时,连衣袍褶皱的幅度都恰到好处。

“儿臣参见母后。”少年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刻意保持的疏离,如同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伍元照心中微叹,她如何不知这孩子的症结所在。皇帝对幼子的偏爱几乎不加掩饰,加之有心人有意无意的挑拨,使得这位日渐成长的太子,对身为嫡母又育有幼弟的她,心存芥蒂,日益敏感。她面上不露分毫,温和地抬手虚扶:“太子不必多礼,坐吧。”

内侍搬来绣墩,礼忠谢恩后,仅坐了半边,腰背挺得笔直。

伍元照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状似闲话家常:“太子近来在东都住得可还习惯?崇文馆的课程紧,若觉得吃力,可向太傅直言,切勿积劳。”她的语气充满关切,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寻常问候。

礼忠垂眸,恭敬回道:“谢母后关心,儿臣一切安好。太傅教导精心,儿臣虽资质愚钝,亦觉受益匪浅,不敢言劳。”

问答间,透着官样的客套。伍元照放下茶盏,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殿外庭院中的一株石榴树,花开正艳,如火如荼。她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本宫听闻,永王府在东都的别院,与太子你的府邸相距不远。永王是长辈,太子平日里可曾有过往来?”

礼忠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皇后会突然问起永王。他迅速抬眼看了伍元照一下,又立即垂下,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回母后,永王叔公近年来深居简出,潜心礼佛。儿臣只在年节宫宴及宗室定省时,按制前往拜见,平日并无私下往来。”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恪守礼制,又撇清了与永王的亲近关系。

伍元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她沉默片刻,方轻声道:“永王毕竟是长辈,又是宗室元老,太子若得闲,多走动问候亦是孝道。只是……”她刻意顿了顿,目光若有实质地落在太子身上,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如今朝中多事之秋,漕运案余波未平,太子身为国本,与人往来,尤其是宗室中的长辈,还需多加谨慎,明辨是非才好。”

礼忠眼中掠过一丝不解和困惑。皇后这话,前言让他亲近永王,后语又让他提防,究竟是何用意?他毕竟年轻,虽敏感于自身地位,但对朝堂深层博弈的凶险,认知尚且不足。但他素来谨慎,虽不解深意,仍恭顺应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伍元照知他未必真能领会自己的警示,但有些话点到即止,过犹不及。种子已经播下,只需静待时机发芽。她不再多言,转而询问太子近日读《资治通鉴》的心得,又赏了他一方御赐的上好紫玉端砚,勉励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太子离去后,偏殿内恢复寂静,只余熏香袅袅。伍元照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太子远去的身影,陷入沉思。从太子的反应来看,他确实对永王的勃勃野心和潜在的危险一无所知。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在他心思纯良,并未卷入永王的阴谋,不至于让她面临父子对立的人伦惨剧;坏在他毫无防备,如同一张白纸,极易被永王这等老谋深算之辈以亲情或利益蛊惑利用,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尽快让太子,至少是让皇帝,对永王有所警觉。

午时刚过,日头正烈,杨夫人便匆匆递牌子入宫。她虽是皇后生母,有出入宫闱的便利,但如此急切,必是有要事。伍元照屏退左右,只留崔嬷嬷在门口守着。

杨夫人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便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地道:“娘娘,有紧要消息。我们安插在永王东都别院的眼线,今晨冒死传来急报,昨夜子时前后,有一批约莫十数人的黑衣人,趁着夜色秘密潜入别院后角门,直至今晨天蒙蒙亮才分批悄然离去。行事极为诡秘,若非我们的人一直紧盯,几乎难以察觉。”

伍元照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可探听到些什么?”

杨夫人凑近几分,声音更低:“眼线冒险靠近书房窗外,只听得只言片语,似乎提到了‘清除障碍’、‘时机将至’、‘一击必中’等语。因怕暴露,未敢久留。”

“清除障碍……”伍元照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指尖发凉。永王果然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且动作如此之急!她冷静追问:“可知那些黑衣人离去后的去向?”

杨夫人摇头,脸上忧色更重:“他们极为警觉,出了别院便分散潜入各条巷陌,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紧,怕打草惊蛇,反害了眼线性命。不过,领头的一人,在进门卸下兜帽的瞬间,被眼线瞥见侧脸,记下一个明显特征——左脸颊上,有一道寸许长的狰狞刀疤,从颧骨直划到下颌,很是骇人。”

“刀疤脸……”伍元照默默记下这个关键特征,立即唤来崔嬷嬷,低声吩咐:“去,让护卫首领挑选绝对可靠、身手敏捷且面孔生疏的心腹,换上便服,暗中查访东都城内,特别是城南三教九流混杂之地,近日是否有一伙脸上带刀疤的江湖人士活跃,查清他们的落脚点、人数、以及近日动向。记住,只可暗中监视,万不可轻举妄动。”

“是,娘娘。”崔嬷嬷领命,快步离去。

杨夫人又道:“还有一事蹊跷。眼线还报,永王别院这几日以府中仆役染疫需防治为由,通过不同药铺,采购了大量药材,其中不乏三七、血竭、白药等治疗外伤的极品金疮药,数量远超寻常所需。老身怀疑,他们恐怕不只是在做准备,更可能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预备事成之后或失手之后的救治之物。”

伍元照眸光一冷,永王这是要破釜沉舟了。她沉吟片刻,脑中飞速盘算,随即开口道:“母亲,情势紧迫,我们不能只被动防御,需得双管齐下。一面加强自身防范,另一面,要主动出击,搅乱他们的布局,逼他们露出马脚。”

“娘娘的意思是?”杨夫人凝神静听。

“永王欲‘清除障碍’,其目标不外乎三者:陛下、太子,或本宫与两位小皇子。”伍元照冷静分析,如同在棋盘上推演,“陛下身边禁军林立,暗卫如云,守卫森严,他们难以得手;太子虽防备稍弱,但刺杀当朝储君目标太大,极易引火烧身,震动天下,若非万不得已,永王不会行此险招;那么,最可能、也最容易制造混乱的目标,便是本宫和礼弘、礼贤。若能得手,既可重创陛下,又可造成宫廷大乱,便于他浑水摸鱼。”

杨夫人面色骤变,急道:“这该如何是好?娘娘和两位小皇子万金之躯,岂可置身险地!”

伍元照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锐光乍现:“他们若以为本宫是那等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便是大错特错了。本宫执掌凤印,统领六宫,岂是易与之辈?”她顿了顿,吩咐道:“母亲,你即刻让手下信得过的言官和市井耳目,巧妙地散播消息,就说漕运案的追查又有新的重大发现,似乎牵扯出地位更高的幕后主使,意图动摇国本。但切记,消息要放得模糊,语焉不详,只让人隐约感觉风波未平,且暗流指向更高处,却猜不透究竟具体指向哪位宗亲重臣。”

杨夫人略一思索,明白了女儿的意图:“娘娘这是要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不错。”伍元照颔首,“永王做贼心虚,闻此消息,必会疑心陛下已掌握更多证据,或欲加快行动步伐,或会采取灭口、转移视线等举措。只要他动,就会有更多破绽。同时,”她目光转向窗外宫墙的飞檐,“本宫要亲自会一会这位皇叔。”

杨夫人大惊失色:“娘娘不可!此议万万不可!永王包藏祸心,您亲自去见,无异于羊入虎口,太危险了!”

伍元照神色平静,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母亲放心,本宫岂会那般鲁莽,单独去见他?三日后便是端阳节,按祖制,所有留居东都的皇室宗亲皆需入宫参加盛宴,永王必定出席。届时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本宫自有安排,既要敲山震虎,也要看清他身边都是哪些牛鬼蛇神。”

杨夫人见女儿心意已决,且思虑周详,知再劝无用,只得忧心忡忡地领命而去,自去安排散布消息之事。

伍元照独坐片刻,理清思绪,随即起身,更衣备辇,前往贞观殿求见皇帝。她需要探探皇帝的口风,也需要为端阳节的布局,预先埋下伏笔。

贞观殿内,礼治皇帝刚批阅完一批奏折,正揉着眉心稍作歇息。见伍元照进来,他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放下朱笔道:“元照来得正好,朕刚接到漕运总督八百里加急递来的好消息,漕运整顿已初见成效,这个月的漕粮损耗比上月竟减少了三成!此乃利国利民之大喜事。”

伍元照心中装着大事,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礼参拜后,柔声笑道:“臣妾恭喜陛下。漕运畅通,粮秣充足,皆是陛下明察秋毫、力排众议推行整顿的功劳,实是天下万民之福。”

皇帝心情颇佳,摆手笑道:“爱妃过谦了,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若非你当初从命妇闲谈中敏锐察觉异常,及时提醒于朕,朕也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找到突破口彻查此案。”

伍元照趁势道:“陛下圣明。只是,臣妾想着,此次漕运案牵扯甚广,朝野难免有些人心惶惶。三日后端阳盛宴,宗室亲王、文武重臣皆会入宫,是否可借此良机,陛下稍作安抚,以示天恩浩荡,既往不咎,以安众心?”她这话说得极为巧妙,既点出了潜在的不安,又给出了合乎情理的解决方案。

礼治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手指轻轻敲着龙案,沉声道:“爱妃考虑得周详。朕也正有此意,正好可借此机会,敲打一些不安分的人。”他语气转冷,眼中厉色一闪而逝,“特别是朕那位好皇叔永王,漕运案中他虽撇得干净,但朕岂是那般好蒙蔽的?暂且不动他,是要放长线,但也要让他知道,朕的眼睛,亮得很!”

伍元照心中一动,看来皇帝对永王的疑心早已深种,只是碍于没有确凿证据且需稳定朝局,方才隐忍不发。有此共识,她后续的行动便多了几分底气。她不再就此事多言,转而与皇帝讨论起端阳盛宴的具体流程、节目安排等细节,仿佛真的只是一心操持宫宴的贤后。

离开贞观殿后,伍元照并未直接回承香殿,而是吩咐凤辇绕道,前往太子平日读书习武所在的东宫别院。她到的时候,太子正在习武场练习骑射。烈日下,少年身着利落的骑射服,挽弓搭箭,额上汗珠滚落,眼神专注。箭矢离弦,正中百步外箭靶的红心,引来侍从们一阵低低的喝彩。

太子见到皇后仪仗,忙放下弓箭,快步上前迎接,气息微喘,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儿臣不知母后驾到,有失远迎,请母后恕罪。”他行礼道,姿态恭谨。

伍元照温和一笑,示意宫女递上汗巾:“太子勤于武艺,强身健体,更能体会先祖马上得天下之不易,是社稷之福。本宫只是路过,想起端阳盛宴在即,忽有一事嘱咐于你。”

“母后请讲。”礼忠肃立聆听。

“端阳乃团圆佳节,亦是敬老尊贤之时。永王叔公是宗室长辈,德高望重。太子届时当备一份厚礼,于宴上亲自敬献,以示对叔公的尊敬孝心,也为宗室子弟做个表率。”伍元照语气温和,如同寻常母亲叮嘱儿子人情往来。

礼忠眼中再次闪过疑惑。方才在承香殿,母后还暗示他需对永王叔公多加谨慎,此刻却又让他备厚礼以示亲近,这前后不一的吩咐,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仍是恭敬应道:“儿臣遵命。只是……不知该备何礼为宜?还请母后示下。”

伍元照状似沉吟,片刻后道:“本宫听闻永王叔公雅好书法,尤善草书。太子可命人选一份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凑成文房四宝,再附上你亲手所书的端阳祝词,词句不必华丽,重在心意真诚。如此,既投其所好,又能彰显太子勤学重文之心,永王叔公必然欣慰。”

她语速平缓,目光却落在太子年轻而略带困惑的脸上,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太子亲自呈送礼物时,不必急于退回,可借机与永王叔公寒暄两句,多留意他接过礼物时的神情反应,以及宴席之间,他与周遭何人交谈,有何异常举动。回来之后,可悄悄告知本宫。永王毕竟是宗室长辈,在宗亲中颇有影响力,太子若能得其真心喜爱,对将来稳固地位,亦有益处。”

礼忠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母后话中有话,似乎蕴藏着某种深意,但具体是何,他又难以准确把握。他隐约感到,这并非简单的人情往来,而是涉及更深层的考量。他压下心中疑虑,点头应道:“儿臣明白了,定当依母后吩咐行事。”

伍元照知他年轻,未必能瞬间参透朝堂斗争的复杂与险恶,但怀疑的种子和观察的意识已经种下,这就够了。她又关切地问了太子几句饮食起居,便起驾回宫。

接下来的两日,东都表面上一如既往地繁华喧嚣,准备着端阳佳节。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却是暗流汹涌。伍元照坐镇承香殿,不断接到各方密报。

先是护卫首领派出的暗探回报,脸上带刀疤的男子及其同伙,已查明落脚在东都城南永平坊的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包下了后院整个独立的跨院。这伙人约十五六人,行踪诡秘,白日少有外出,夜间却常有人员往来,且个个身手矫健,目露精光,显然都是江湖好手。他们与永王别院之间,确有人员暗中联络。

同时,监视永王别院的眼线也传来消息,别院内的药材采购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在昨日又追加了一批,数量更大,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只有军中才常用到的、效果强劲的麻醉药剂和解毒散。这种规模的准备,绝不仅仅是为了应对寻常冲突,更像是为一场预谋已久、可能见血的重大行动在做后勤保障。

山雨欲来风满楼。伍元照心中的弦越绷越紧,她加派了更多人手,对承香殿、两位皇子的住处、乃至太子东宫别院都进行了暗中的强化守卫,并对明日即将举办端阳盛宴的紫微宫主殿及周边区域,提前安排了心腹侍卫熟悉地形,规划应急方案。

端阳节前夜,月明星稀。伍元照正与崔嬷嬷在殿内最后一次核对明日宴会的座次、菜品、歌舞流程等细节,忽听窗外夜空传来一声极不自然的闷响,似是重物坠地,紧接着是护卫的低喝与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伍元照心头一紧,立即起身。

片刻后,护卫首领亲自捧着一物,面色凝重地快步进殿:“娘娘,方才发现异常,在承香殿后院的蔷薇花丛中,找到一只被小型弩箭射落的鸽子,已然气绝。鸽腿上绑有此物。”他呈上一个小小的、制作精巧的金属信筒。

伍元照示意崔嬷嬷接过,小心旋开信筒的密封盖子,从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用一种特殊的隐迹药水书写,需略微呵气方能清晰显现:“明日宴上,静待信号。”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但那略显张扬又隐含锋锐的笔迹,与之前永王那封威胁信如出一辙!

“果然是要在明日动手!”伍元照面色冰寒,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这既是警告,也是挑衅。“信号”?何种信号?何时发出?永王在宫中还有多少内应?

她立即下达一连串命令:“传令下去,明日紫微宫所有出入口加派双倍守卫,所有入宫人员,无论品阶高低,包括宗亲、命妇、内侍、宫女,必须经过严格搜身检查,严禁携带任何利器等违禁之物。特别是永王府一应随行人员,给本宫盯死了,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拿下,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她又唤来一名心腹侍女,此女名唤云岫,心思缜密,眼神极好。伍元照低声密令:“明日盛宴,本宫会安排你随侍在永王席侧,负责斟酒布菜。你的任务,就是死死盯住永王,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极细微的表情变化,与任何人的眼神交流、手势、甚至是咳嗽、拂袖等看似无意的动作,都需牢记在心,事后详细报我。尤其注意,是否有类似‘观祥瑞’这类突发状况时,他有何异常举动。”

“奴婢明白,定不辱命。”云岫沉稳应下。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深夜。伍元照挥退众人,独自一人走到寝殿的菱花格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夜风微凉,带着初夏花草的清香,吹拂着她略显疲惫的面颊。她仰头望向浩瀚的星空,银河斜挂,繁星闪烁,亘古不变地俯瞰着人世间的纷争。明日,将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凶险万分的硬仗。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她不能输,也输不起。为了孩子,为了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她必须赢,而且必须赢得漂亮。

【系统提示:防御任务“暗箭难防”进入关键阶段。获得临时技能“明察秋毫”(效果:在接下来12小时内,观察力提升100%)。请宿主谨慎应对端阳盛宴,揭开永王阴谋。】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赋予了她一种奇异的感知力,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晰。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份洞察秋毫的敏锐。

端阳节当日,天色未明,整个紫微宫便已忙碌起来。宫人们清扫庭院,悬挂艾草菖蒲,张贴五毒符,处处弥漫着粽叶和雄黄酒的独特香气。辰时起,皇室宗亲、文武百官身着隆重的礼服,按品阶依次入宫,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向端坐于金龙宝座上的皇帝和凤座上的皇后行三跪九叩端阳大礼。

伍元照身着百鸟朝凤绯色朝服,头戴珠翠九龙四凤冠,妆容精致,仪态万方,端庄威严地坐在皇帝身侧。她的目光看似平和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实则在不经意间,已将来宾的形貌、位置、乃至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看到了位于宗亲首位、身着亲王蟒袍的永王。他年约五旬,面容保养得极好,肤色红润,眉目慈祥,正与身旁的几位老王爷低声谈笑,举止优雅从容,一派闲适宗亲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半点狼子野心。好一个善于伪装的老狐狸!伍元照心中冷笑。

繁琐的朝贺礼仪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方才移驾设宴的麟德殿。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盛世祥和景象。伍元照表面含笑,与命妇女眷们应酬,接受敬酒,言谈得体,暗地里却将“明察秋毫”的技能发挥到极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锁定着永王的方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趋热烈。按照伍元照事先的嘱咐,太子礼忠适时地站起身,内侍捧着一个精美的锦盒跟在他身后。他走到永王席前,躬身一礼,声音清朗:“永王叔公,端阳安康。今日佳节,侄孙特备薄礼一份,乃是江南进贡的文房四宝及侄孙亲笔所书的祝词,聊表敬意,望叔公笑纳。”

这一刻,殿内不少目光都聚焦过来。太子亲自向宗室长辈献礼,本是彰显孝悌的佳话。

永王脸上立刻堆起和蔼可亲的笑容,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锦盒,连声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真是折煞老臣了。”他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湖笔徽墨,又展开太子那笔力尚且稚嫩却一笔一划极为认真的祝词卷轴,口中赞道:“殿下年纪轻轻,书法已颇具风骨,更难得这片纯孝之心,老臣感佩莫名,定当珍之重之。”

他说话时,笑容可掬,语气真诚,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深受感动的慈祥长辈。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太子亲笔祝词的那一刹那,伍元照凭借“明察秋毫”的敏锐,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极其细微的一丝愕然与阴鸷。那眼神快如闪电,瞬间便被更浓的笑意掩盖,但伍元照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太子这份看似寻常的礼物,似乎无意中触动了永王某根敏感的神经?是因为太子突然的亲近让他意外?还是这礼物本身,让他联想到了什么?

伍元照心中疑窦丛生,更加确信永王今日必有图谋。

宴会继续进行,气氛愈发融洽。约莫午时末,就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突然殿外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一名内侍神色匆匆地小跑入殿,直至御前跪下,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渲染的激动:“启禀陛下!天降祥瑞!洛水方向天空中出现五彩云气,萦绕不散,形如凤舞,实乃吉兆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众臣纷纷交头接耳,面露惊奇之色。祥瑞现世,向来被认为是天子德政感动上天的象征。

礼治皇帝显然也被勾起了兴趣,龙颜大悦,拂袖起身:“哦?竟有此事?天降祥瑞,佑我大周!众爱卿,随朕一同前往观景台,共瞻吉兆!”

皇帝起驾,众人自然纷纷离席,簇拥着圣驾前往麟德殿旁最高的凌云阁观景台。伍元照心中警铃大作!来了!这所谓的“祥瑞”,出现得如此突兀而巧合,极大概率就是永王等待的“信号”!目的就是要制造一个让所有人,尤其是皇帝,离开相对封闭易于掌控的宫殿,到达视野开阔但也更易发生意外的观景台的时机!

她立即向隐藏在人群中的护卫首领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护卫首领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示意一切已按预案准备就绪。

众人登上高高的观景台,凭栏远眺。果然,洛水方向的天空中,确有几片云彩被夕阳染上了不寻常的瑰丽颜色,虽不如内侍描述的那么神奇,但也算是一景。就在所有人都仰头观望,啧啧称奇之际,伍元照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永王身上。

只见永王站在一群宗亲中间,也作仰观状,但就在皇帝手指祥瑞,向身旁宰相解说的瞬间,他极其自然地、仿佛是被身后之人挤到般,向后退了半步,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似乎是想扶正微微歪斜的玉冠,手指却极快地在冠侧轻轻弹了三下!

这个动作细微至极,混杂在人群的小动作中,几乎无人察觉。但一直死死盯着他的伍元照和奉命观察的太子礼忠,都看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永王手势落下的刹那——

“咻!”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空气!一支黝黑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从对面用于庆典表演的“仙鹤楼”阁楼窗口疾射而出,目标直指正凭栏而立的礼治皇帝的心口!

“陛下小心!”早有准备的护卫首领一声暴喝,几乎在弩箭出现的瞬间,两名手持包铁盾牌的高大护卫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步上前,堪堪在箭矢及身前,用盾牌将皇帝严实护住!

“铛!”一声脆响,弩箭狠狠撞在铁盾上,溅起几点火星,无力坠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两支力道稍弱但同样精准的弩箭,分别射向伍元照和太子礼忠所在的位置!守护在侧的护卫同样反应神速,举盾格挡,或将主子扑倒保护,险之又险地将箭矢挡下。

“有刺客!”

“护驾!快护驾!”

禁军统领的怒吼声响起,现场顿时大乱!女眷的尖叫声、官员的惊呼声、杯盘落地的碎裂声响成一片。训练有素的禁军士兵迅速从四面八方涌出,组成人墙,将皇帝、皇后、太子及重要宗亲团团保护起来,同时如狼似虎地扑向刺客可能藏身的“仙鹤楼”以及封锁所有出口。

伍元照虽被护卫保护着蹲下,但目光始终冷静。她在一片混乱中站直身体,提高声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原地勿动!凡擅动者,以同谋论处!禁军听令,封锁麟德殿、凌云阁及周边所有通道,许进不许出,逐一核查所有人员身份!”

她的镇定瞬间感染了周遭,骚动稍稍平息。紧接着,她的目光如两道冷电,直射向脸色微白、强作镇定的永王,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观景台:“永王叔!方才祥瑞出现,众人皆仰首观天,唯有叔父您后退半步,且右手有此动作——”她学着永王方才的样子,手指在鬓边轻弹三下,“紧接着刺客的冷箭便至!敢问永王叔,此乃何意?可是在向同伙发出行动信号?”

永王面色骤变,他万万没想到伍元照观察得如此细致,更没想到她竟敢在毫无实证的情况下,当众直接发难!他强自镇定,拂袖怒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老臣方才只是被人群拥挤,站立不稳,抬手整理仪容而已!娘娘岂可凭空污蔑老臣对陛下的一片忠心!陛下明鉴!”他将目光投向被护卫层层保护、面色铁青的皇帝。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

“父皇,母后,儿臣可以作证!”太子礼忠从护卫身后走出,他虽然脸色因惊惧而苍白,但眼神却充满了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决心,他伸手指着永王,“方才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时刻留意宗亲长辈,亲眼所见,永王叔公在观看祥瑞时,确有此怪异手势!紧接着,刺客的箭就射来了!若非母后早有提醒,护卫早有防备,父皇与儿臣此刻……”他说不下去,后怕之情溢于言表。

太子的指证,如同最后一根稻草!一个皇后指责,或许还可说是妇人之见或别有用心,但加上太子的亲眼目睹,分量就截然不同了!

永王难以置信地瞪着太子,似乎没料到这个他一度试图拉拢离间的少年,会在此刻给他致命一击。他眼神中的惊慌再也掩饰不住,气急败坏地指着太子:“你……太子殿下!你怎能血口喷人!老臣对陛下忠心天地可鉴……”

“够了!”礼治皇帝一声暴喝,打断了永王的辩解。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步步从护卫身后走出,目光如刀,死死钉在永王脸上,声音冰寒刺骨:“朕给过你机会!朕一直希望你是真的潜心礼佛,安分守己!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敢!竟敢在朕的宫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来人!”

“在!”如狼似虎的禁军一拥而上。

“将逆贼永王给朕拿下!押入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礼治!你昏庸!”永王见大势已去,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须发戟张,状若疯狂地狞笑起来,“你这篡位之君!若非你与张氏贱妇勾结,篡改先帝遗诏,这皇位本应是我的!是我的!今日之事不成,乃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他被禁军粗暴地押了下去,凄厉的吼叫声在观景台上回荡,听得众人心惊胆战。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皇帝当即下令中止宴会,命三司会审,彻查永王同党。众臣战战兢兢地告退,紫微宫内气氛凝重。

然而,回到承香殿的伍元照,心中的不安却并未随着永王的下狱而消散。她总觉得,今日之事,虽然凶险,但似乎……太过顺利了?永王老谋深算,布局多年,难道他的最终手段,就是这般看似鲁莽的、成功率极低的当众行刺?这不像他的风格。而且,他最后喊出的那些话,虽是愤恨之语,但“离间”的种子,真的不会在皇帝心中留下痕迹吗?尤其是太子站出来指证的那一刻……皇帝看太子的眼神,除了欣慰,是否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当夜,初审的结果便呈报上来。永王对指使刺客、在宫中行刺陛下之事供认不讳,但却坚称所有计划皆是他一人所为,并无其他同党,所有刺客皆是他重金聘请的江湖死士,事败后已服毒自尽,死无对证。他将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伍元照越听越觉得蹊跷。这认罪态度,太过干脆,反而像是急于掩盖什么。她思忖再三,决定亲自去天牢见一见这位已成阶下囚的皇叔。

阴暗潮湿的天牢最深处,永王身着白色囚服,坐在干草铺上,虽形容略显狼狈,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保持着最后一丝皇室成员的尊严。牢房内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伍元照,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冷笑道:“皇后娘娘纡尊降贵,来这污秽之地,是来看老臣的笑话,还是来送老臣最后一程?”

伍元照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她站在门口,并未进去,目光平静地审视着永王:“永王叔,事已至此,本宫只是心中尚有一事不明。以王叔之精明,行事向来环环相扣,不留痕迹。为何此次行动,却显得如此……急躁甚至鲁莽?这不似王叔一贯作风。”

永王目光移向墙壁上跳动的昏暗油灯火苗,避开了伍元照的直视,语气淡漠:“成王败寇,时也命也。既然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伍元照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那不是彻底的绝望,反而像是……一种算计得逞般的诡异平静?她正欲再开口深问,牢房外的甬道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狱卒的阻拦声。

一名狱卒匆匆跑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外求见永王,说……说是有紧要之事,需当面询问逆王。”

太子?他此时来天牢做什么?伍元照心中疑云大起,示意狱卒放行。她倒要看看,太子想问什么,而永王,又会如何回答。

很快,太子礼忠在侍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少年显然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先是向伍元照行了礼,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牢中的永王,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永王叔公,本王今日来,只问你一事。三个月前,你为何要暗中通过第三方,向本王的骑射师傅赠送重金?又为何要在东都的文人雅集上,命人散布谣言,说父皇因宠爱幼弟,已有废长立幼之心?”

这两个问题如同石破天惊,连伍元照都心中一震!她只知道永王可能离间皇帝太子父子,却不知他已暗中进行了如此具体的操作!

永王闻言,先是愕然,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爆发出一阵嘶哑而悲凉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太子殿下!果然虎父无犬子,竟能查到这些!不错!老夫确有此为!”他止住笑,目光阴狠地扫过伍元照和太子,“为何?自然是要让你们父子相疑,兄弟阋墙!礼治不是最看重他的江山传承吗?老夫便要让他看看,他亲手选定的太子,是如何被他自己的猜忌和偏爱逼到他的对立面的!”

伍元照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瞬间豁然开朗!她失声道:“原来如此!今日紫微宫的行刺,无论成功与否,都只是你计划中的一环,甚至可能是故意失败的幌子!你真正的杀招,是离间之计!行刺若成,你便黄雀在后;行刺若败,你便以此为契机,让太子在御前指证于你!试问,经过此事,陛下纵然感激太子救驾,但心中难道不会存下一根刺——太子为何能如此‘及时’地发现你的手势?他是否早就知晓内情却隐而不报?甚至……是否与你有所牵连,眼见事败才急于撇清?你这是在用自己的失败,来换取皇室父子君臣之间永难弥合的裂痕!”

永王脸上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狞笑,尽管身陷囹圄,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得意:“皇后果然聪慧!可惜,明白得晚了些!礼治生性多疑,经过此事,他还会全心全意信任这个‘精明’的太子吗?这皇室的丑闻,这父子相疑的戏码,才刚刚开始!哈哈哈哈哈……”

伍元照心底寒意陡生!好毒的计策!这已非简单的权力争夺,而是要将整个皇室拖入相互猜忌、内斗不休的深渊!永王这是自己得不到,也要彻底毁掉它!

她不再多言,立刻带着面色苍白、显然被永王这番话冲击得不轻的太子离开天牢,径直前往皇帝此刻所在的两仪殿面圣。必须立刻将永王这最恶毒的图谋告知皇帝,否则后患无穷!

两仪殿内,礼治皇帝正在听取刑部官员关于永王案的初步汇报,面色阴沉。见到伍元照带着太子匆匆而来,太子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悸,他眉头微蹙:“元照,忠儿,何事如此匆忙?”

伍元照示意太子将天牢中永王所言,原原本本禀告皇帝。太子稳了稳心神,将永王如何资助其师傅、如何散布谣言、以及方才在牢中承认意在离间父子关系的供述,清晰地道出。

皇帝听完,沉默了良久,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深邃难测,最终,落在了太子礼忠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忠儿,今日在观景台上,你为何能如此及时地发现永王的手势,并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指证?”

这个问题,看似平淡,实则尖锐无比!正如永王所料,猜疑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太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更多的却是坦荡:“父皇明鉴!儿臣绝非与逆王有所牵连!实是……实是端阳宴前,母后特意召见儿臣,嘱咐儿臣说,如今朝中多事,永王叔公是宗室长辈,让儿臣在宴上多加留意其言行举止,若能得其欢心,对将来亦有益处。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故而宴席间一直暗自留心叔公举动,方能侥幸察觉其不轨之手势。儿臣当时只觉那手势怪异,并未多想,直至刺客放箭,方才惊觉可能是信号。儿臣护驾心切,不及深思便脱口指证,绝无他意!望父皇明察!”他将伍元照的嘱咐说成了是让他讨好永王,而自己留心观察是出于孝顺和听话,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引火烧身的嫌疑。

礼治皇帝的目光转而看向伍元照,那目光中的审视渐渐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了然:“元照,你……早就怀疑永王了?故而提前提醒太子?”

伍元照心念电转,此时绝不能居功,更不能让皇帝觉得她心思深沉,早已布局。她微微躬身,语气谦逊而自然:“陛下明鉴,臣妾岂能未卜先知?只是觉得永王叔毕竟是长辈,太子多与之亲近,于礼法不合,但若太子能稍加留意,学会观人于微,将来应对宗亲朝臣,亦有益处。至于永王竟包藏如此祸心,臣妾亦是今日方才确信。说起来,也是太子与陛下父子连心,天资聪颖,方能从细微处察觉异常,化险为夷。此乃陛下洪福齐天,太子孝感天地所致。”

她这番话,既解释了自己行为的合理性(教导太子观察学习),又将功劳大半归于皇帝洪福和太子孝心聪慧,自己只占了微不足道的“提醒”之功,完美地化解了可能的猜忌。

皇帝听完,默然片刻,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缓和下来。他起身,亲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太子,看着儿子惊魂未定却依旧坦诚的面容,难得地露出了近年少有的、带着暖意的和颜悦色,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忠儿今日临危不乱,护驾有功,更难得这片纯孝赤诚之心,朕心甚慰。起来吧。”

太子受宠若惊,连忙道:“儿臣只是尽人子本分,不敢言功。”

这一刻,伍元照清晰地看到,皇帝眼中对太子的那层隔阂与审视,似乎消融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带着赞许的温情。永王处心积虑的离间之计,竟阴差阳错地,因为她的预先铺垫和太子的坦诚应对,反而成了促进这对天家父子打开心结、关系破冰的契机!这恐怕是永王做梦也想不到的结局。

三日后,天牢传来消息,永王在狱中用碎瓷片割腕自尽,留下了一封血书,再次承认了所有罪行,声称无颜见列祖列宗,以死谢罪。消息传来,朝野震动之余,也让许多人松了口气。皇帝下旨,褫夺永王封号,贬为庶人,按庶人礼安葬,但其王府家眷不予牵连(以示仁德),同时继续彻查永王余党,一时间,与永王府过往甚密的一些官员人人自危,朝堂格局再次经历了一番暗流涌动的洗牌。

然而,就在伍元照稍稍喘息之际,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从宫外传来——她的母亲,弘农杨氏的定海神针杨夫人,因连日操劳忧心,加之年事已高,竟一病不起,且病情来势汹汹!更雪上加霜的是,杨氏家族内部,一些原本就对伍元照以女子之身深涉朝政持有异议、或觊觎家族主导权的旁支势力,见杨夫人病重,开始蠢蠢欲动,家族内部出现了明显的分歧和裂痕。

这对伍元照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杨夫人不仅是她的母亲,更是她在朝外最可靠的情报来源和势力支持者。弘农杨氏的稳定,是她后宫地位乃至干预前朝事务的重要根基之一。如今根基动摇,她在朝中的支持力量必然随之削弱,那些潜伏的政敌,恐怕很快就会闻风而动。

【系统提示:端阳宴危机解除,获得积分1500点,威望+10。太子对宿主好感度大幅提升。新任务“稳固根基”:应对杨氏家族危机,巩固在朝中地位。任务奖励:根据处理结果而定。】

夜色深沉,弦月如钩。伍元照独自一人立在宫墙之上,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望着远处东都洛阳的万家灯火,以及更远方漆黑一片、仿佛蕴藏着无尽危机的大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在这深不见底的皇宫内苑,在这波澜云诡的朝堂之上,永远没有真正的安宁可言。

但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腰背挺直,目光沉静。这一路走来,荆棘密布,刀光剑影,她早已习惯。只要心中有光,有要守护的人,手中有力,有可用的筹码,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没有荡不平的荆棘。

而此刻的她尚且不知,就在遥远的西京长安,一个因永王倒台而权力失衡引发的、牵扯更广、隐藏更深、也更加凶险的巨大阴谋网络,正在暗处悄然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着东都,向着紫微宫,向着她和她所在意的一切,笼罩而来。命运的齿轮,正在无人察觉的暗处,缓缓转向一个更加未知而惊心动魄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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