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萨拉米被这残酷的现实逻辑击中陷入沉默，卡塞姆准将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希望重新点燃的热切光芒，如同黑夜荒原上一点颤动的篝火。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强烈的期盼和一丝冒险般的激动，再次开口，努力描绘着那个诱人又危险的可能：
“萨拉米，我的兄弟！那么……我们不妨暂时放开那些屈辱感和不甘心，把愤怒和怨恨放一放……冷静地……理性地……只是从纯军事价值角度思考一下，”他舔了舔因紧张而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种充满蛊惑力的憧憬，“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该死的小日本……那个‘日川冈坂’……他所承诺的每一句话都是确凿无疑的！如果他提供的那种重型战斗机……真的是他描述的那样？性能卓越，真正达到了F-15E那样的多用途全天候远程打击能力和制空水平？是一款经过实战检验、能够与西方顶尖水平抗衡的四代甚至四代半的重型战斗机？而且……”
卡塞姆的目光变得热切无比，仿佛已经看到了光芒万丈的胜利景象：
“他是独家渠道？绕过所有该死的制裁？提供给我们……从未拥有过、足以压制我们所有邻国空军的现代化制空力量？！”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几乎带着颤音：“那么……萨拉米！抛开个人情绪！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是：1.2亿美金一架的单价……对于它所代表的颠覆性战斗力提升而言……其实…… 并不贵！甚至……物超所值！想想看！萨拉米！想象一下！ ”
卡塞姆的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光，双手用力地在小范围内比划着，仿佛在绘制那波澜壮阔的画卷：
“想象一下！我们的天之骄子驾驶着这种性能卓越的重型制空战斗机！它们不是米格-29那种需要靠技巧弥补性能短板的中型前线战斗机！而是真正的、能够依靠绝对性能优势碾压对手的重型猛禽！它们翱翔在我们波斯湾碧蓝天空下的景象！ 那强劲的发动机喷出的气流，足以震碎那些心怀叵测者的妄想！那冰冷的现代雷达和火控系统，足以刺穿任何胆敢闯入我们神圣领空的侵犯者的心脏！这将彻底改写波斯湾的力量平衡！将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防空劣势！将让霍尔木兹海峡真正成为帝国不敢逾越的红线！ 为了这些……为了国家天空的主宰权……1.2亿……真的……不值吗？”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和画面感，勾勒出的场景是如此诱人，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被这份憧憬深深感染，眼中闪烁着近乎圣徒般的光芒。
“值？”萨拉米少将从那份短暂的、被描绘出的美好远景中猛地被拉回残酷的泥潭。
他发出一声充满巨大无力感和焦躁的冷哼，声音嘶哑，“那你来告诉我，卡塞姆！你来告诉我！”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钉子，死死钉在卡塞姆的脸上，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拳：
“我上哪里去给他凑出这十几亿美金的现汇？我的财神爷？！ 我们每年的国防预算就那么可怜的、已经被掰成八瓣还要分给上百张嘴的份额！陆军！海军！导弹部队！革命卫队各个分支！哪个部门不在争？哪个部门不穷得像在沙漠里渴了三天的骆驼？那一点钱够干什么？别说采购新战机，连维持现有装备都勒紧裤腰带！
更何况……那个该死的日川冈坂……他要的是美金！是硬通货！是能在国际市场畅通无阻的美元！不是我们那印着霍梅尼或者波斯波里斯图案的纸片！钱！美金！现汇！ 告诉我！我们哪里来？哪里变？！变魔术吗？！嗯？！”
卡塞姆被这一连串的质问噎得脸色阵红阵白，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那梳得一丝不苟的花白鬓角，脑子飞速运转着。
一个大胆、破罐子破摔的主意，如同黑暗角落里的苔藓，在他近乎绝望的思绪里悄然滋生、蔓延开来。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试探和赌徒般的狡黠，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空气窃听了去：
“也许……也许……我们换个思路？再试试……去探探那小八嘎的底线？他……看起来也是生意人，不是吗？只要有利可图……”他舔了舔嘴唇，眼神闪烁着，“我们……问问他们……能不能……接受点别的……用实物？
用那些……我们地底下还躺着很多……就算现在千难万难也总能想办法弄出去一些……用石油支付？
对！就用石油支付！现在国际市场油价不是一直挺高吗？虽然被制裁，但我们总有办法……黑海或者地中海沿岸……我们的‘老朋友’们总有办法帮我们把货运出去，虽然要打折……但总有办法……它……总比没有强吧？总比……一堆我们花不出去的纸币强吧？石油……它本身就是硬通货吧？ 对！只要他肯认原油！”
“石油支付？！”
萨拉米少将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划破天际的曙光！对！这他妈的怎么没想到？！波斯最不缺什么？！就是地底下比海水还要多的、取之不尽的黑色黄金！
他整个人像被一道电流击中，刚才的颓丧和无能狂怒瞬间被点燃的狂野希望替代！
他猛地从扶手椅上弹了起来，如同蓄势待发的炮弹，几步就冲到了卡塞姆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一把抓起了那部厚重的、墨绿色的、布满了各种防护加固措施和加密指示灯的内部直线加密电话听筒！
“就这么办！”萨拉米少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充满了急切，“不能等！先下手为强！探口风！我让帕丽莎直接问！马上问！问清楚了……我们才能知道他到底是真神……还是又一个贪婪的魔鬼！我们才能决定要不要摊牌！”
他迅速输入一串复杂冗长的加密号码——那代表着最高保密等级的内部通讯线路，连接着帕丽莎的私人安全手机。
几秒钟的忙音后，电话被接通了。
萨拉米少将那布满焦虑和希望的国字脸，瞬间如同变脸戏法般被一种近乎极致的、夸张的、充满慈爱长辈气息的温柔笑容所覆盖，连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能融化坚冰的热烈和关切：
“我亲爱的帕丽莎？我的宝贝侄女？真主保佑，你还好吗？”他的声音甜得像要滴出蜜糖，“你现在……正和……正和那位尊敬的日川先生……在一起吗？”
他小心地斟酌着措辞，尽量避免任何惹恼那位财神爷的可能。
电话那头传来帕丽莎那熟悉的、带着一贯柔和的声音，然而内容却像一颗突然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是的，萨拉米叔叔。我们……刚刚走出门。”她似乎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困惑和一丝不确定，“日川先生他说……他临时兴起，想去参观一下……我们的阿巴斯港海军基地外围……他想感受一下波斯湾的海风？他说，法尔哈迪少校在刚才陪他喝咖啡的时候，就已经临时联系并向塔尔-阿拉司令部的值班室做过简短的口头报备了呀？您……不知道这个安排吗？”
“什么？！法尔哈迪少校？！”
帕丽莎轻柔的话语，此刻听在萨拉米少将的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他那张前一刻还如沐春风、充满慈爱的脸庞，在一刹那被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冻结！
温柔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还维持着向上的弧度，但眼神却已瞬间冻结成冰！他猛地扭头！如同被激怒的猛兽，锐利的目光带着实质般的穿透力，死死地、像两把淬毒的匕首，钉在了卡塞姆准将那张同样骤然变色的国字脸上！
卡塞姆准将原本因为想到“石油支付”方案而略带轻松的表情也瞬间凝固！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像要凸出来一样！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报备？！海军基地？！法尔哈迪？！他刚才根本没听说任何与此相关的消息！一丝一毫都没有！
两个人！两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如同两尊因接收到同一个致命错误指令而瞬间停止运行的战争机器！几乎是同步的！猛地！同时转头！将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开始滋生的恐惧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在了办公室角落——那张相对简约的办公桌后！
锁定在了副官阿里礼萨·尼尔福尚中校的身上！
尼尔福尚中校一直如同精密仪器般流畅书写着的钢笔，在帕丽莎那句话落下后的同一瞬间，恰好停顿了下来。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绝对寂静！连窗外的城市喧嚣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在两位将军足以穿透灵魂的凝视下，阿里礼萨·尼尔福尚中校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也没有任何迟疑不决，更没有面对长官质问时的忐忑。他的表情依旧如千年冻土般平静无波，眼神清澈而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高山湖泊。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如同最纯正的伊斯法罕青金石互相敲击时发出的冷冽、悦耳且毫无杂质的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和打磨，无比精准地砸入这死寂的空气中：
“报告将军阁下，报告总司令阁下。”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接着两位最高长官那如同即将引爆火山口般的恐怖视线，语速平缓，如同在汇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值班记录：
“塔尔-阿拉司令部作战值班室、内务安全警戒办公室、特勤联络组……” 他报出了一系列相关部门的名字，“目前时间为止，所有常规交接记录、加急电传、内部电话记录、以及机密通信平台上，均未检索到关于‘法尔哈迪少校’其人于任何时间段、向司令部任何部门发出的，关于‘日川冈坂’提出并计划在今日或任何日期要求前往‘阿巴斯港海军基地’进行参观考察的正式或临时的、口头或书面的——任何形式的——请求备案、安全通报或行程通告。”
最后一句如同冰锥划过玻璃：
“重复报告司令官阁下：司令部方面……没有任何部门、任何渠道，收到法尔哈迪少校关于日川先生希望前往海军基地参观的口头报备或任何形式的预先通知。 程序缺失，信息空白。”
死寂！
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阿里礼萨那平静、清晰、逻辑缜密、不带任何情绪、却足以将所有常规安全程序都置于死地的汇报，如同一把冰冷的、带着倒刺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萨拉米少将和卡塞姆准将心脏！
将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刺骨寒意、无边疑云以及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狠狠地、彻底地刺入他们每一根神经末梢！
法尔哈迪？！
海军基地？！
谁……擅自作的主？！
谁……绕过了塔尔-阿拉司令部的报备程序？！
萨拉米少将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惨白，而卡塞姆准将的额角则迅速渗出了豆大的冷汗！房间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怎么会没有收到任何报备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