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一个疑团涌上沈淮之的心头。
那天夜里,他还与她缱绻缠绵,情深似海,可小丫头为何次日便逃跑了?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问题并不是出在两个人的感情上。
更让他心生疑惑的是,上官瑾怎会知晓阿三中了九曲断肠散…?
这个念头让沈淮之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刺痛,闷哼一声,低头时,只见胸前破损的衣物间飘出些许白色绒毛,有的绒毛已经沾染上了血迹,白如雪、艳如梅,正是方才匕首刺穿的地方。
这件轻柔的棉衣是小丫头亲手缝制的,他一直以来都贴身穿着,不想今日却破了。沈淮之心疼不已,心中默默打算着,回去便让绣娘帮他在破损处绣一朵兰花,就照着剑穗上的那一朵绣,绣个一模一样的。
沈淮之捂着胸口,强撑着重伤的身子爬了起来,步履踉跄地走出这座荒凉的宫苑。好不容易走出那片死寂,外宫的狼藉便撞入眼帘。
士兵们忙着清理战场——将死去士兵的尸体拖走,捡拾散落的兵器和箭羽。
宫人们低着头,认真清洗着青石板上的血污。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气氛压抑而凝重。
偶有官员士兵向他行礼,沈淮之全然视而不见,每走一步胸口的伤痛便加剧一分,可肉体的苦楚,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他必须立刻回府,一刻也等不了了。
镇北侯府的地牢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墙上火把跳跃着,将人影拉得纤长,空气中弥漫着霉腐和血腥的味道。
要知这地牢可不是寻常人家就能设的,可镇北侯府却非同一般,是得了皇上特令的。
在三皇子逼宫的前夕,阿西就被抓了起来,此时已被打得奄奄一息。
他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刑架上,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遍布着鞭痕,早已不复往日阴郁沉冷的模样。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他勉力抬起头。
便见沈淮之捂着胸口,浑身是血、面色惨白,拳头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污。
即便模样狼狈,沈淮之的气势依旧凛然,目光如剑死死盯着他,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宛如从地狱走来的修罗。
有侍卫上前汇报:“世子,这人从始至终什么也不肯说。”
沈淮之点头,摒退左右,地牢里瞬间静得可怕,只剩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沈淮之很清楚阿西和阿东感情有多深,或许可以从阿东身上寻找突破口。
良久,沈淮之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块冰:“上官瑾贪污巨额军饷,若是被查出必将是死路一条,故而他揭竿而起,叛乱逼宫,如今已被我处死,叛军也尽数绞杀。所以,你该醒醒了,不必再抱有任何幻想。”
阿西惊愕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说,你是什么时候背叛侯府的?”
见阿西依旧沉默,沈淮之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不肯说,那你们兄弟俩便都别活了。”
阿西猛然抬头,急声辩解:“这件事跟阿东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无关?”沈淮之步步紧逼,“上官瑾是不是许了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你若发达了,你说,与阿东有没有关系?”
沈淮之顿了顿:“所以,处死他也不冤!”
阿西垂下头,依旧缄口不言。
“好,你不说也无妨,我先拿你哥哥祭了那些平叛中枉死的亡灵吧。”
“不要!”阿西骤然抬头,声音嘶哑,“此事与他毫无关系,全是我一人所为!”
“既如此,想让我饶他性命,就把你知道的全都招出来。”
沈淮之语气不容置喙,可阿西依旧沉默。
沈淮之眸色一沉,字字笃定:“桂嬷嬷也是上官瑾的人,是与不是?”阿西沉默良久,终是重重吐出一个字:“是。”
“我再问你,你们为何要害阿三?”
沈淮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阿西迟疑片刻,低声道:“为了让你和公主反目。”
“反目?”沈淮之瞬间想通关键,双目骤然通红,“就为了削弱侯府对九皇子的支持?”
要知道,九皇子只是寄养在欣悦公主母妃名下,如今年龄也不过十一岁,就这样也让三皇子忌惮了?
沈淮之又问:“也是桂嬷嬷怂恿公主脱离侯府,搬去公主府的?”
阿西点了点头:“是!”
沈淮之点了点头,如此就合情理了。公主搬出去后,侯府的中馈大权自然就落到了老太君手中,也方便助力上官瑾成事。可怜他那个傻娘亲,竟然还把桂嬷嬷当成亲人一般。
沈淮之心里那个悔呀,后悔对桂嬷嬷下手太晚,以至于让她屡次对小丫头下毒手,到最后竟还顾虑公主的感受,没有立刻处死她。
沈淮之压抑住心头的怒气,又问:“关于老侯爷中毒一事,你可参与了?”
阿西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慌乱,随即摇头:“这个我竟不知。”
沈淮之冷哼一声:“这件事无需你承认,是你主子自己说的。”
阿西浑身一僵,脸上血色褪尽,哆嗦着嘴唇,半天发不出声响。
沈淮之本想诈他一诈,看到他这个反应,瞬间失望透顶。
要知道,阿东和阿西本是孤儿,是父亲收养了他们,教他们功夫,培养他们成才,没想到这人竟然背刺了父亲。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给父亲下的毒?”
阿西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淮之道:“说出来,我就放了你哥哥!”
阿西喉结滚动,声音带着颤意:“侯爷最初中毒不深,是……是把毒粉掺进了侯爷日常换药的包扎布里……那毒极缓,日子久了才慢慢积重,旁人根本查不出来……”
他垂着头,不敢抬眼看沈淮之。
沈淮之怒气攻心,没想到父亲竟然养了个白眼狼。
如此一来,长期给父亲调理身子的杜安也有问题了?沈淮之的拳头攥得咯吱响。
沈淮之忽然想起,他早就不让阿西进入清风苑了,他又是如何及时得知小丫头逃出去的?若说里面没有内应,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淮之厉声质问:“说,清风苑里还有谁是你的内应?”
阿西道:“是……小翠。事成后,她只需将一盆干海棠放置在门前的墙根处,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