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尘苑
这几天,老太君被昼夜不停歇的叮当声扰得心神不宁。那声音犹如跗骨之疽,穿透一切阻隔,直击她的耳膜,时时刻刻都在侵扰着她脆弱的神经,原本平顺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佛堂里,那些所谓的修缮人员不仅自带干粮,还“停人不停工”地三班轮换干活。即便是门房拦着不让进,也无法阻挡那些人的脚步,翻墙而入,已经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
老太君若是呵斥驱赶,那些人嘴上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却并不动脚步,手下的敲打动作也是片刻不停。
可要论及工程的进度,慢得简直令人发指。
放眼望去,庄严肃穆的佛堂比起以前更加破烂不堪。
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再次来到了佛堂,她指着为首的一名工头怒斥道:“走,赶紧走!”
为首之人年约三十,是个中年汉子,不慌不忙,恭敬答道:“老太君息怒,我们也是奉了世子之命前来干活的,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世子对您一片孝心的份上,体恤一下吧。”
老太君气得将龙头拐杖拄得铛铛作响:“这佛堂是我的,我说不修便不修!”
工头面露为难之色:“可是世子已经付了足够的工钱,嘱咐咱们务必将佛堂修缮妥当,我等不能光收钱不办事啊?还请老太君稍安勿躁,拭目以待。”
“他付了你们多少钱?老身出双倍,赶紧走就是了。”
工头道:“老人家,不是钱的事儿,这事关乎到我等信誉,不能因小失大呀。”
“我看你们就是成心的,成心扰老身的清静!”
“老人家莫要误会了,修缮佛堂是大事,弄出点声音在所难免……”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有婆子匆匆来报:“老太君,门外又来了一波人,说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专门过来为老太君唱堂会,解解闷儿。”
老太君闻言,走到门前,只见一行人肩挑手提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和行头,堵在门口。
老太君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老身也没请过戏班子呀?”
为首之人笑着拱手道:“您就是老太君吧?是这样的,是沈大人把我们找过来专门为您唱戏的,连戏名都定好了。”
“唱戏?唱什么戏?”老太君一脸懵。
那人恭敬答道:“有《禅门礼乐》、《极乐梵音》、《佛前欢喜》……”
老太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还让不让她活呀?
“老身只想图个清静,走,都给我走!”
为首的修缮工人道:“老太君,世子想得多周到,怕您闷得慌,连戏班子都请来了,这份孝心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份呢。”
旁边一个匠人,一边慢慢悠悠锯着木头,一边附和道:“是啊,世子还特意吩咐咱们三班轮替,怕的就是耽误了工期,影响您礼佛。”
老太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怒斥道:“老身看你们就是存心的!看看你们把这儿弄的,乱七八糟,满地都是土……”
她总算明白了,这就是孙儿对她的报复,可她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夜里,和老太君同样睡不好的,还有林怀音。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为别的,就为沈淮之那双腿。
折腾来折腾去,忽然脑筋灵光一闪,她想起了前世的爷爷。爷爷的腰不好,医生说他体内寒气重,于是爷爷就经常拔火罐,拔着拔着,腰疼病就好了。
她清楚地记得,爷爷每次拔完火罐都舒服得不行。
如果没记错的话,拔罐不仅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还可以排除体内的湿气寒气,能起到疏通经络的效果。
林怀音越想越觉得可行,猛地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匆匆跑去厨房,急于找到火罐大小的瓶子。可是除了盘子碗,还真没有合适的器具。
天色已黑,再去找人也不现实了。林怀音回到房间,耐心地煎熬着,头一次发现,夜会这么漫长。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跑去沈淮之房间敲门:“世子,快醒醒,奴婢有事——”
门开了,昏暗的房间内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林怀音定睛一看,竟然是阿卓。
公主不允许林怀音夜里伺候沈淮之,而公主安排的人沈淮之又不喜欢,所以便派人回侯府把阿卓接了过来。
“阿三,这么早找世子有事?”
林怀音有些语无伦次:“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治世子的腿。”
阿卓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快进来。”
听到小丫鬟的声音,沈淮之已经坐了起来。他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头儿却好了很多。
“过来——”沈淮之唤了她一声,已然等不及了,就要将小丫鬟揽入怀中。
林怀音面露尴尬:“世子,奴婢有正经事……”
“阿卓不是外人。”
“世子——”
阿卓见状赶紧退了出去。
林怀音的火上来了:“世子,你能不能正经点?奴婢真的有正经事。”
“过来,让我抱抱——”沈淮之张着双臂,也是一副急切的样子,尤其脸上还带着点可怜。
林怀音心一软,走过去,偏身坐在床沿。
沈淮之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娘亲不在时,他每晚都是拥着小丫鬟入睡的;娘亲来了,很多事都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了,夜里感觉怀里空落落的,心也空落落的。正想小丫鬟想得紧呢,人就来了。
怀里被填满了,心也满了。他在小丫鬟的颈间嗅了嗅:“咦?身上的味道好像变了?”昨天下午就察觉了这个异样,只不过现在才问出来。
林怀音却没功夫跟他讨论这个:“世子,奴婢想了个法子,或许能治你的腿疾。”
“说——”
“你知道拔罐吗?”
“没听过——”沈淮之答得心不在焉,还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