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的房间内燃了好几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将房间烘得如同暖炉一般。
夜深了,郑太医回房睡觉去了,欣悦公主却还是不肯走,坚持要守着儿子。
林怀音察觉出欣悦公主对自己有着莫大的敌意,于是躲在房间的角落,刻意敛去周身气息,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尽量不让欣悦公主注意到自己。
欣悦公主抓着儿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淮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快醒醒……快醒醒……”
见儿子没反应,她就讲起了沈淮之小时候的事:“淮儿,你还记得你和二哥抢西瓜吃的事吗?”
寂静的房间里无人应声,欣悦公主似是陷入了回忆,便自顾自地说:“你俩比着赛地吃西瓜,眼看着还有最后一块,你二哥手里的已经吃了大半,而你手中的西瓜才咬了两口。
为了能吃到这最后一块,你直接把那块西瓜尖儿咬去了,你二哥嫌弃上面有了你的口水,就放弃了这最后一块。于是你在明显劣势的情况下,如愿地多吃了一块……”
林怀音听了忍不住抿唇笑——原来沈淮之小时候竟然这么皮,和他翩翩贵公子的形象反差这么大。
没想到更让人意外的还在后面……
就听欣悦公主继续道:“那晚你西瓜吃多了,撑得肚子疼,让我给你揉了半天,当天夜里还尿了床……”
林怀音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出口的瞬间,她的心猛地一揪:世子生死未卜,她怎么能笑呢?
她反应极快,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可惜已经晚了。
欣悦公主冷冽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猛地向她投来,带着被人窥探秘密的恼怒。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厉喝:“出去——”
“是,公主!”林怀音连忙行了个屈膝礼,匆匆退了出去。
和公主同处一室时,那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让人窒息,出来后反而轻松多了,连呼吸都畅快了。
只是屋外格外冷,和暖意融融的房间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她怕屋内有事,不敢走远,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在院中来回踱步,对沈淮之病情的担忧再次涌上心头。
其实,她也有很多话想对沈淮之说。她怕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临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可她苦于没有机会——公主对她敌意颇深,根本不愿让她靠近沈淮之。
林怀音踱着踱着,突然想起沈淮之曾经说过,喜欢听她吹笛子;笛声悠扬,能轻易穿过门窗的阻隔,不如吹给他听。
那只玉笛放哪儿了?想了想,她决定去他的书房找找看。
然而她刚到书房门口,夜隐便如鬼魅般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路:“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
林怀音连忙道:“世子喜欢听我吹笛子,我想吹给他听,只是不知那只玉笛是不是放在世子的书房里?”
夜隐上下打量着她,警惕性极高。
林怀音这才意识到,书房是重地,绝非她能随便进入的。
她赶紧解释:“世子虽昏迷,但耳力还在,或许……或许笛声能把他唤回来。”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夜隐也动了心。
他正想帮她进去取,忽然有侍卫来报,侍卫拱手道:“夜大人,公主正在找您!”
夜隐不敢耽搁,临走前嘱咐了一句:“玉笛应该在世子书房的多宝阁里,通常放在第三个格子的锦盒中,你找到后赶紧出来。”
林怀音点头应下:“好,你放心。”
夜隐嘱咐完,便匆匆奔世子的寝房去了。
林怀音推开书房的门,屋内一片昏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棱,洒下一片清辉。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到桌前,拿起火折子点燃了一盏油灯,昏暗幽静的书房瞬间亮了起来。
多宝阁上的物品繁杂,林怀音正琢磨着哪个是第三个格子,突然听到“扑棱棱”的声响。
一个黑点飞了进来,林怀音吓了一跳。仔细看去,竟是一只灰色的鸽子,它不偏不倚地落在一个木质栖息架上,模样毫无惧意。
她忽然想起,从沧澜河芦苇荡回京时,夜隐为了尽快找太医接应,就是用这样的信鸽传讯的。
于是林怀音特意多留意了一眼,果然看见鸽子的腿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筒。
出于好奇,她将竹筒解了下来。
想起上次在沈淮之书房见过的那张字条,林怀音的心没来由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屏住呼吸,打开竹筒,将里面的字条展开。只见上面用极细的笔触写着:
吉州查实:
一、询之村民,村中从未曾来过专治胎记之郎中。
二、陈秀才之妻,籍吉州栗乡,其家附近无河流。
那一刻,林怀音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沈淮之在暗地里调查她!原来她的那些说辞,沈淮之根本就没信过!
这封信若是落到沈淮之或夜隐手里,她细作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林怀音紧张得几乎窒息,只能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如此反复三次,慌乱的心终于稍稍平复。
可新的问题又涌上心头:她若扣下这封信,沈淮之必然会察觉到异样……
可要是在原信的基础上改动,又很容易露出端倪。
林怀音指尖冰凉,心脏狂跳,心中一片兵荒马乱,手心沁满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