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欣悦公主嘴唇打着颤,扬起的手臂也抖个不停,第三个数始终无法出口。
“要打便打,少废话——”沈淮之的声音里透着蔑视。
正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欣悦公主。藤条裹挟着风声呼啸而下——
“啪!”
重重落在沈淮之的背脊上,他愣是一声没哼。然而,额头的汗珠却簌簌滚落下来,砸落到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是故意的,故意激怒欣悦公主!
因为他已经撑不下去了,无论是意志还是气力均已到达极限,他不想半途而废,更不想无功而返。唯有惹怒娘亲,让她彻底失控,对自己下死手,才能拿到他想要的卖身契。
所以,从公主出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赢了!
“叫你执迷不悟——”
“叫你鬼迷心窍——”
“叫你拿自己的身子要挟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做这些时,有没有考虑到我——”
……
欣悦公主每斥一句,就抽一鞭。她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儿子,别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要挟到她。她生他养他,又不欠他——
然而,她打着打着,忽然闻到了扑鼻的血腥味,那味道刺得她鼻子一阵发酸。
手中的藤条“啪嗒”落地,她怔怔地看着儿子的背脊,那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只是上面纵横交错,有着明显的鞭痕,玄色衣衫已经黏在了背上,有的地方已经破损;若仔细看,那湿哒哒的深色水痕,分明就是洇出来的血迹……
她把儿子打伤了?她亲手把儿子打流血了?
欣悦公主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这双手。怎么会?不过就是气急了,抽了几下?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涌了出来。这是她的儿子,不是她的仇人,她怎么下得去手?
欣悦公主扑在沈淮之身上,抱住他:“儿啊,你疼不疼?娘亲不是故意的……你别生娘亲的气……”
欣悦公主不敢抱紧他,更不敢碰他身上的伤,语气也是小心翼翼。
沈淮之脸色惨白,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他紧咬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卖、身、契——”
欣悦公主心慌意乱,对着桂嬷嬷喊道:“快,快去取卖身契!快点——”
她的声音焦急,已带了哭腔。
桂嬷嬷暗暗摇头:公主终究还是输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然而沈淮之已经等不到了。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一刻,眼前漆黑一片,周围寒意彻骨,他仿佛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窟——
“淮儿!淮儿!你醒醒,别吓娘——”公主悔恨交加,喊得声嘶力竭。
庭院中,躲在槐树后的李统领暗暗咋舌:幸好他跑得快,避开了这一劫。可以想象,如果这藤条是他抽的,估计他的小命就得交代,盛怒之下的公主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桂嬷嬷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一边命人去取来公主常用的丹参,给世子服下,一边令人去府外叫来夜隐,接着又找人去宫里请太医。
她沉着冷静,行事有条不紊,不愧是跟随公主多年的嬷嬷。
夜隐进了大殿,见主子躺在地上,公主手里拿着一张桑皮纸,不住地往他手里塞,正声嘶力竭地唤着他。
“淮儿,这是你要的卖身契,你快睁开眼看看——”
见儿子没有反应,公主小心翼翼把那张纸塞入沈淮之怀中:“儿啊,你不是想要吗?娘已经给你了,你快看看——”
夜隐大吃一惊,疾步冲了过去:“主子——”
到了跟前才发现,沈淮之后背一片濡湿,刺鼻的血腥味儿充斥着鼻间;用手摸了一把,竟然摸到一把鲜红。
夜隐声音都打了颤:“公主,您……您这是……打了……世子?”
公主已是泣不成声:“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没想到……怎么办……我的儿啊……”公主有些语无伦次。
夜隐急得一跺脚,他小心翼翼抱起沈淮之就向府外冲去。
公主的声音响在身后:“已经去请太医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夜隐道:“公主恕罪,已经来不及了,属下这就带世子去找太医……”
“他背上有伤,你别弄疼了他——”
公主的话还未说完,夜隐已经出了府。一声口哨,唤来暗卫,驾着马车直奔别院。
今天本是清蛊的日子,只因世子说有事要忙,就给耽搁了。夜隐边往回赶,边找人去请郑太医。
等欣悦公主追出府时,沈淮之的马车已经跑没了影。
公主呆呆地愣在原地。冷静下来,她才发现事情有蹊跷:儿子从小习武,身子骨本就硬朗,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怎么打几下就晕倒了?莫不是儿子身体出了问题?
想到此,公主的心更加慌乱不已。她对下人道:“快,快去备马车,去……”
公主犹豫了:这个夜隐跑哪去了?是侯府还是西郊别院?
想了想,吩咐道:“去西郊别院!”
毕竟儿子最近都没回侯府,所以去西郊别院的可能性很大。
西郊别院
林怀音正坐在窗边绣着帕子。她打算为沈淮之再绣一个,上次那个太难看了,实在有失世子的身份;若被人看了,会笑话世子的。
就在她绣了拆,拆了绣,反复折腾时,别院的门开了,接着一片混乱——只见世子被几人抬着进了寝房。
沈淮之怎么了?难道蛊毒发作了?林怀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撂下花绷子就追了出去,只见沈淮之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可怕,尤其是一双手软软地垂在身侧,仿佛死人一般。
林怀音扑了过去:“世子这是怎么了?”
夜隐怒极,一把推开林怀音。林怀音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
夜隐手里拿出一张染血的桑皮纸,扔在了她的脸上:“好了,你自由了!你不是一直想跑吗?这下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滚了!”
林怀音看向手中血迹斑斑的桑皮纸,上面赫然写着“卖身契”三个大字;细看,竟然是东离的卖身契。
她一脸茫然,再次追问:“夜隐,世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