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暗卫匆匆来报,说小丫鬟身处险境,沈淮之心头一紧,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便策马赶了回来。
等他赶到柴房外,听见里面有人喊着“阿三”,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沈修炎!
他怎么会在这里?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闷痛感瞬间蔓延。
紧接着,他看见沈修炎抱着小丫头从火海里冲了出来。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切,他眼神里的心疼浓得化不开,那绝非是对一个普通丫鬟该有的神色。
而他的小丫鬟,正软软地靠在沈修炎怀里,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襟,那份下意识的依偎与眷恋,像根刺扎得沈淮之眼睛生疼。
他的女人,凭什么躺在别人怀里?即便那人是他的二哥!
沈淮之上前一步,伸手要接过来小丫鬟,沈修炎眼底却骤然浮出浓重的不舍,抱着她的手臂绷得死紧,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个宝贝。
沈淮之认识沈修炎二十余年,从未见他对谁这般紧张过。
暗卫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属下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他们之间私相授受,他们之间相谈甚欢……
心中的酸涩混着怒火直往上窜,理智告诉他应该感激二哥救了小阿三,可感情上他无法接受,心口发紧,胸腔里翻涌的占有欲,怎么压都压不住。
可当目光落在小丫头苍白如纸的脸上时,他所有的妒意与怒意都瞬间消散,那一刻,他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只要她能活下来,别的都不重要。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小丫头醒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想方设法躲着他、逃离他。
这份推拒,比那日看见她在沈修炎怀里,还让他憋屈和发狂。
沈淮之忽然沉声道:“既然母亲已将你抬为通房,你往后便在房里伺候吧。
林怀音浑身一僵,猛地抬头,语气里满是慌乱:“世子,这……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沈淮之抬眸看她,语气有几分不满。
林怀音慌忙垂首,指尖攥得发白,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世子,奴婢……奴婢早已失了清白之身,如何能伺候世子?”
沈淮之眉峰微蹙,语气淡了几分:“萧逸已经和我说清楚了,他并未碰你。”
在沈淮之眼里,阿三之所以要那样说,不外乎是想让他替她出口气,既然气已经出了,她的借口也可以适可而止了。
谁知小丫头却忽然间红了眼眶,“世子,奴婢的清白真的已经不在了,实在不敢以这副残躯,污了世子……”
她顿了顿,才艰涩地补完后半句,“……的地方。”
“污了世子”表明她不想伺候自己。
可“污了世子的地方”,表明她不仅不想伺候自己,甚至连这间屋子,她都不愿进!
她想伺候谁?沈修炎吗?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嫉妒便如藤蔓般在心底蔓延,缠得他心口发紧,连呼吸都艰涩起来——
若换做往日,以他高傲的性子,早将这不知好歹的丫头赶出去了。
可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肩头,想到她孱弱的身子,沈淮之又放心不下,他想亲眼看着她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
沈淮之的语气冷了几分,淡淡开口:“若让公主知道,她亲自抬举的通房丫头,只知自己享乐,半分不顾主子,你说公主会如何?”
林怀音脸色一白,心里一个哆嗦。
沈淮之这话戳中了她的软肋:眼下躲个一天两天或许能蒙混过去,可长此以往,公主必然会知晓。
以公主的性子,得知她这般“不识抬举”,少不得又要大发雷霆,指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折磨她。
指尖下意识蜷起来,那日被针扎入指甲缝的痛还还历历在目,她可再也不想受那种酷刑了。
慌乱间,她瞥见床侧摆着一张矮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抬头道:“世子,要不……要不奴婢睡那张矮榻吧?”
沈淮之点了点头。那张矮榻本就是公主为她准备的,倒也算用得其所。
林怀音如获大赦,连忙下了床,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往矮榻上爬。
她脚下虚浮,刚迈两步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沈淮之下意识想去扶,可看见她那副迫不及待逃离的模样,身形猛地顿住,一口气硬生生堵在胸口。
这丫头就是有这个本事,前一刻还让他因心疼而软了心肠,下一秒就能把他气得半死。
不甘像潮水漫上来,沈淮之盯着她的背影,又追问了一句:“你的清白,到底是怎么没的?”
这本是戳人痛处的话题,小丫鬟却只是垂了垂眼,声音平静道:“因着家乡闹了灾荒,颗粒无收,奴婢不得不跟着父亲逃荒,不巧在山神庙遇上了流民……一不小心,就……就……那样了。”
有些事,她是想烂在肚子里的,一辈子不提。
既然那人已经死了,就让往事跟着一起埋葬吧。
沈淮之闻言,心头一怔。要知道侯府选买丫鬟,最看重的便是清白,入府前定会细细验身。
若小丫鬟说的是真的,她又如何过得了验身这一关?
迷迷糊糊间,又到了上朝的时辰。沈淮之见矮榻上的小丫鬟睡得香甜,没敢发出半点声响,只轻手轻脚地换了朝服,便悄悄出了屋。
然而他刚坐着马车出了院门,便见钱嬷嬷已候在不远处的树下了。
这几日,钱嬷嬷几乎天天守在清风苑门口。
自柴房那场大火烧死了她儿子段兴后,她便像失了魂般近乎疯魔,一门心思要等阿三醒来,问清儿子的死因。
清风苑的小厮轮番驱赶,她也不肯走。
临走前,沈淮之特意嘱咐青崖,绝不能放这婆子进清风苑半步。
青崖点头应是。
然而钱嬷嬷竟然趁小厮开门放行杂役之际,猛地拨开人,疯了似的冲了进来。
一进院,她便扯着嗓子喊阿三,哭着嚎着要个说法。
儿子死了,她连活的心思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屋内,林怀音被这喧闹声吵醒,头痛欲裂,她勉强坐起身子。
听着外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沉默片刻,对青崖道:“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