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音环在他身后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他肩背的衣料,那里一片滚烫的濡湿。
混着铁锈味,烫得她心口一颤,眼圈也红了起来。
忽然,她不挣扎了,只是轻轻抓着沈淮之的衣襟,“我不吵了,你慢点走…… ”
沈淮之没再说话,双唇紧抿,面色苍白,不发一言。
风从林子里钻出来,卷着树叶沙沙作响,也衬得那粗喘声愈发清晰。
林怀音能感受到他托着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肩背处的濡湿越聚越多。
林怀音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肩窝,感受着他每踏一步的震颤,以及在那震颤里压抑的痛意,心口酸酸涨涨的,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营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离得老远,就听有人喊道,“是世子,世子回来了——”
那声音如此熟悉,竟然是阿卓。
沈淮之的眸光亮了亮,他弯下腰,小心翼翼放下林怀音,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阿卓带着几名士兵跑了过来,嘴里激动地大喊,“主子,你跑哪里去了,害的小的到处找……”
沈淮之的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世子——”
林怀音的心猛然一惊,伸手去拉,结果也被带倒。
士兵们蜂拥而至,及时扶住了她,也接住了即将摔在地上的沈淮之。
阿卓急得声音里都是哭腔,“主子,你怎么了?”
此刻的沈淮之面白如纸,双眼紧闭,已然失去了意识。
肩头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涌出血,玄色衣袍已被浸湿了一大片,林怀音这才发现,他们走过的路上,竟然时断时续,撒下了零星的殷红。
那血色在枯黄的草叶间格外扎眼,想起他脚步踉跄时的粗喘,想起他托着自己的手臂如何从沉稳到颤抖,想起他紧抿的唇下藏着的隐忍和坚持……
此时的林怀音要说不感动,是假的,一颗心没来由的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像被细钢针扎着,又酸又软。
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疏离、说话带刺的世子,此刻却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脆弱得让人心疼。
他明明可以丢下她独自回来再叫人的,可他却偏偏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一步一步将她带了回来,哪怕自己早已经伤痕累累。
几名士兵将沈淮之抬进营帐,林怀音也在士兵们的搀扶下,跟了进去。
阿卓守在沈淮之身边,他手忙脚乱地想替主子按住伤口,却被及时赶过来的太医阻拦住。
“别碰!伤口太深,乱动会加重出血!”
太医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灼,他剪开沈淮之的玄色衣袍,动作却沉稳从容。
林怀音的目光落在肩头那可怖的伤口,只见那里皮肉翻飞,深可见骨,鲜血还在汩汩往外冒,很快就染红了垫在他身下的毡布。
原来他受伤如此之重。竟然还想着第一时间去找自己,要抱自己回来。
当自己是铁打的吗?竟然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想起阿卓曾说过,他为了伏击敌人,竟然在冰天雪地里等了七天七夜,这是怎样一种坚韧的品格和毅力?
难以想象,他方才托着自己时,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
明明他也受伤了,却没显露出半分,反而先担心她有没有事。
想起自己的种种欺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若没有沈淮之,自己估计得躺在那个陡坡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快!拿止血粉!还有烈酒!” 太医一边指挥着阿卓,一边帮沈淮之处理伤口。
当太医处理完沈淮之的伤口后,又来查看林怀音的伤。
当得知她伤在脚上时,太医竟然不给她看了,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有失体统,不方便。
林怀音暗暗奇怪,沈淮之也帮她看了脚伤,有什么呀,在现代,这些算个事吗?
不过好在皇上的这次出行也带了女医,不多时,一名专在宫里看病的女医过来了。
这名女医年约四十,经验颇为丰富。
她得出来的结论是,踝部崴伤脱臼,需要把脱臼的关节复位。
女医递给林怀音一叠白布,让她咬在嘴里。
林怀音颇为紧张地问:“会很疼吗?”
女医神色淡然,“有点疼,但是很快,为以防万一,你还是咬着点好。”
林怀音紧张兮兮地把白布咬在嘴里,神色紧张地看着女医。
女医一手握住她的小腿的末端,一手抓着她的足,忽然发力,使劲一抻——
“唔——唔——唔 ——” 林怀音疼得浑身一个激灵,她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接着女医把她的脚向外侧拧去,再往内侧一怼,只听 “咔哒” 一声轻响,女医松开手,道:“好了,应该没事了。”
不过还需上几天的药,且近期不能剧烈活动。
而此时的林怀音已经汗流浃背,她拿掉口中白布,长长地出一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还好有这块白布,否则,她难保不准会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抬眼望向沈淮之的床榻,他依旧沉睡着,脸色虽苍白,呼吸却平稳了很多。阿卓守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林怀音动了动刚复位的脚踝,虽还有些隐痛,却比之前好了很多。
女医临走时,给她留下两瓶跌打药。
并嘱咐她前两天涂白色药膏,用于消肿,以后就红色药膏,用于化瘀。
林怀音依言将白色药膏涂在脚踝处。
涂好后,顿感清凉无比,丝丝缕缕的凉意,直往骨头里钻,灼痛也减轻了很多。
当晚,阿卓要为主子守夜 ,被林怀音劝了回去,并保证会照顾好沈淮之。
尽管阿卓不放心,但是想到什么后,又答应了,临走还特意嘱咐,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他。
阿卓深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阿三好好表现吧,世子醒来,见是阿三在照顾自己,应该会很高兴吧,所以,他欣然退出了世子的营帐。
夜色渐深,帐内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轻轻跳动。
林怀音坐在沈淮之的床榻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他沉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