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敬撞入梅超风所指的东南角独立小院,推开屋子的房门。
一股清冷而熟悉的幽香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药草和冰雪的气息。
房间很大,却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空旷。
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勾勒出室内寥寥几件物事:
一张铺着素色锦被的宽大木床,
一张光洁的紫檀木圆桌,
以及房间中央地面上,一个孤零零的、用特殊草藤编织而成的厚实蒲团。
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他物。
这极致的简洁,正如同梅超风本人——冷冽、孤傲、摒弃一切浮华,只专注于武道。
“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赵志敬心中暗道,随手将扛着的巨大蛇尸包裹轻轻放在墙角阴影处。
然而,赵志敬此刻无暇细看。
赵志敬吃了大蛇的所有鲜血其实还有很很大一部分没有完全消化掉。
只是急着离开王府,才暂时压制住了。
此刻赵志敬体内宝蛇精血和蛇胆所化的剩余能量,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熔岩,在他强行运功奔逃后,再次剧烈地沸腾、冲撞起来!
赵志敬感觉自己皮肤滚烫,气血翻涌如潮,经脉鼓胀欲裂,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充斥全身,甚至让他眼前微微发花。
刚才情急之下强行压制,此刻来到这安全所在,这股洪流再也无法束缚!
“必须立刻炼化!否则宝蛇的精华散逸,暴殄天物!”
赵志敬深知其中利害。
赵志敬知道梅超风对自己有感情,料定梅超风会为他争取时间,也相信梅超风会看护好自己。
想清这一点,赵志敬不再犹豫,径直走到那孤零零的蒲团前,盘膝坐下。
甫一落座,赵志敬便感觉到蒲团传来一股温润的凉意。
似乎这蒲团有凝神静气之效,显然是梅超风平日练功所用之物。
赵志敬立刻收敛心神,摒弃一切杂念,再次全力运转《先天功》!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疗伤驱毒,而是为了彻底消化、转化这浩瀚的生命精元!
丹田气海之中,那浓厚的先天真元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起来!
赵志敬将先天功的心法运转,真元化作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熔炉,将涌入体内的磅礴气血能量疯狂地吸纳、炼化、提纯!
每一次周天循环,都有海量的、精纯无比的生命精华被转化为自身的先天真元,融入那液态的江河之中,使其变得更加雄浑、凝练、沉重!
赵志敬周身再次升腾起淡淡的、如同晨曦般的白色光晕,比之前更加明亮凝实。
他脸上的潮红渐渐转化为一种温润的玉色,呼吸变得悠长而深沉,仿佛与整个房间的静谧融为了一体。
体内那狂暴的能量洪流,在先天功这玄门正宗心法的引导下,逐渐驯服,化作赵志敬力量根基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
梅超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周身还带着一丝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意,以及尚未完全散尽的冰冷杀意。
但当她踏入房间,感应到蒲团上那熟悉的气息和那稳定而强大的能量波动时,所有的冰冷和戾气瞬间如冰雪消融。
梅超风看不见,但她的感知比常人更加敏锐。
她能“听”到赵志敬那悠长有力的心跳,能“感”到他体内真元奔腾如江河的磅礴气势,更能清晰地“触摸”到他那股专注而平稳的精神状态——
赵志敬正在练功的关键的时刻,不容打扰。
梅超风绝美的容颜上,那双无法视物的眼眸似乎也柔和了下来,长长的睫毛低垂。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笑意驱散了所有的孤傲与冰冷,让梅超风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眷恋之中。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轻轻走到离蒲团不远的地方,也盘膝坐了下来。
梅超风没有面对赵志敬,而是微微侧身,面向房门的方向。
这是一个守护的姿态。
梅超风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如同守护着自己的稀世珍宝。
安静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悠长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赵志敬体内真元流转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
窗外的晨曦渐渐变成了明亮的日光,又慢慢西斜,洒下金色的余晖。
房间内光影流转,时光仿佛在这里变得缓慢而温柔。
……
梅超风宛如一尊玉雕的守护神,沉浸在一种无声的满足与安宁里,所有的杀伐与纷扰都被隔绝在外。
……
……
……
不过,这份岁月静好只存在于梅超风的小院。
此刻的赵王府,早已是沸反盈天!
王府会客大厅内,气氛压抑而紧张。
大金国的赵王完颜洪烈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王子完颜康虽然苏醒,但伤势沉重,还没有康复。
他脸色苍白地靠在软榻上,眼中充满了怨毒。
而刚刚被抢救过来、胸口缠满绷带的梁子翁,则状若疯魔,捶胸顿足地哭嚎着:
“王爷!王爷啊!
您要为老朽做主啊!
是赵志敬!是那个全真教的叛徒赵志敬!
他偷走了老朽养了二十年的宝蛇!吸干了我宝蛇的宝血!
还……还差点打死老朽啊!”
梁子翁涕泪横流,声音嘶哑,指着自己塌陷的胸口,
“就是那梅超风!
她包庇凶手!
她就在现场!
她拦着灵智上人不让追!
她和赵志敬那小贼是一伙的!
王爷!您要严惩梅超风,抓住赵志敬,千刀万剐,为我宝蛇复仇!!”
灵智上人立刻踏前一步,声如洪钟,袈裟无风自动:
“王爷!梁老怪所言句句属实!
佛爷亲眼所见那赵志敬逃跑的背影!
可是那可恶的梅超风挡在门口,言语搪塞,不让我去追赵志敬,分明是故意放水!
王爷你知道的,她梅超风与那赵志敬早有私情,两个人在草原时便眉来眼去!
此次定是合谋!”
彭连虎阴恻恻地补充:
“王爷明鉴!
那赵志敬打伤小王爷在先,盗宝伤人(指梁子翁)在后,罪大恶极!
梅超风身为王府客卿,非但不协助擒拿凶徒,反而横加阻拦,其心可诛!
王爷若不严惩梅超风,何以服众?何以安其他为王府效力之人的心?”
他巧妙地将矛头引向王府内部的稳定。
沙通天更是咬牙切齿,被徒弟搀扶着,声音虚弱却怨毒无比:
“王爷!沙某这条命差点交代在赵志敬和他师傅王处一的手里!
梅超风包庇此獠,就是与我等所有人为敌!
请王爷下令,搜查梅超风居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
……
沙通天的师弟侯通海和徒弟黄河四鬼也在一旁鼓噪附和,叫嚷着要严惩梅超风。
……
就在群情汹汹,矛头直指梅超风之际,一身白衣,风流倜傥的欧阳克轻摇折扇,风度翩翩地站了出来。
欧阳克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对着完颜洪烈微微躬身:
“王爷,诸位,且听在下一言。”
欧阳克的声音清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先是对着梁子翁等人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尊重,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说道:
“梁老痛失至宝,身受重伤,悲愤之情,在下感同身受,亦深表同情。”
“灵智上人、彭寨主、沙龙王为王府尽心竭力,缉凶心切,拳拳之心,在下亦深表敬佩。”
欧阳克先捧了众人一句,缓和气氛后,他话锋一转:
“然而,所谓梅姑娘包庇赵志敬,甚至合谋之说,恐怕是诸位情急之下的臆测,缺乏实据啊。”
他折扇轻点,目光扫过众人:
“诸位试想,若梅姑娘真与赵志敬是同伙,意图盗取宝蛇,以她的武功和赵志敬的本事,何须在王府内闹出如此大动静?
悄无声息地取走,岂不更好?此其一。”
“其二,梅姑娘最先赶到现场,若她有心包庇,大可袖手旁观,任由梁老自生自灭,何必留在现场,惹人怀疑?
她留在那里,恰恰说明她是为了追查凶手。
只是那奸诈的赵志敬狡猾狠辣,见势不妙立刻遁走,梅姑娘独力难支,未能将其擒获罢了。”
欧阳克看向灵智上人:
“灵智上人,您说看到赵志敬的背影。
但当时天色未明,又隔着距离,你又如何能百分百确认就是赵志敬?
万一凶手另有其人,我等岂不是冤枉了梅姑娘,让真凶逍遥法外?”
接着,欧阳克又看向彭连虎和沙通天,语气略带一丝无奈的笑意:
“至于什么‘私情’、‘合谋’之语,更是捕风捉影,有损梅姑娘清誉。
梅姑娘是何等高洁之人?
她天之骄女,一心追求武道巅峰,岂会为儿女私情所困,更遑论与赵志敬这种声名狼藉的叛徒合谋?
诸位气急之下的言语,在下理解。
但还请慎言,莫要寒了真正忠于王爷、实力超群之人的心啊!”
欧阳克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他既反驳了对梅超风的指控,又捧高了她的地位和实力,更向完颜洪烈暗示了得罪梅超风的后果(失去梅超风和欧阳克自己两个顶尖高手)。
欧阳克俊美的脸上写满了诚恳和公正,心中却在得意地盘算:
这番义正词严的维护,定能传到梅超风耳中。
到时候,梅超风这个冰山美人,还不对他心存感激?
甚至……投怀送抱?
到时候我再使点手段,下点情毒……嘿嘿嘿……
一想到能将那冷艳孤高的梅超风压在身下,狠狠蹂躏……
欧阳克的心头便是一阵火热。
……
……
……
完颜洪烈端坐上方,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他脸色依旧阴沉,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完颜洪烈此刻对赵志敬可谓是恨之入骨!
想当初完颜洪烈,还非常看重赵志敬。
完颜洪烈因为亲眼目睹赵志敬在草原上暗杀铁木真,所以亲自出面招揽他。
当初连梅超风都是完颜洪烈为了招揽赵志敬而附带收下的。
当然现在完颜洪烈已经知道梅超风的武功乃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可是这赵志敬说好来中都投奔他,却不给他面子竟然敢打伤了他的独生爱子康儿!
简直罪该万死!
完颜洪烈恨不得立刻将赵志敬碎尸万段。
不过,欧阳克的话也点醒了他。
梅超风,武功卓绝,尤其精于暗杀和追踪,是他手下不可或缺的顶尖战力。
欧阳克本身武功也极高,背后更有西毒欧阳锋这尊大佛。
为了一个已经重伤、价值大减的梁子翁,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去同时得罪梅超风和欧阳克?
这绝非明智之举!
梁子翁的哭嚎,灵智上人等人的愤怒,更多是出于私怨和损失。
而梅超风和欧阳克,却是实打实的、能影响大局的力量。
完颜洪烈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他看向悲愤欲绝的梁子翁,声音带着安抚却不容置疑的威严:
“梁翁,你的损失,本王感同身受!
你昨晚为康儿疗伤,又遭此无妄之灾,本王定会补偿于你!”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至于那赵志敬,胆敢伤害康儿,盗取王府之物,打伤本王客卿,罪不容诛!
本王已下令全城戒严,画影图形,重金悬赏!
定要将他捉拿归案,交由梁翁发落!”
他巧妙地避开了对梅超风的直接指控,将矛头全部指向赵志敬,并许下了追捕的承诺。
接着,完颜洪烈又看向灵智上人等人:
“上人、彭寨主、沙龙王,诸位忠心可嘉!追查赵志敬之事,还需仰仗诸位之力!本王必有重赏!”
完颜烈这是用利益安抚。
最后,他完颜洪烈对欧阳克微微颔首:
“欧阳公子所言,亦不无道理。
梅先生之事,本王自有分寸。
我们当务之急,是全力缉拿赵志敬!”
梁子翁听到“补偿”和“交由他发落”,又见完颜洪烈态度坚决地要抓赵志敬,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不甘心,还想再提梅超风。
可是看着完颜洪烈一副已经做好决定的样子,此刻梁子翁也说不出口!
灵智上人等人也听出了完颜洪烈的偏袒之意。
他们心中不忿,但在王爷的威压和欧阳克隐含威胁的目光下,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悻悻地领命。
完颜洪烈三言两语,暂时压下了内部的纷争,将所有人的怒火都导向了赵志敬这个“外敌”。
一场针对赵志敬的追捕风暴,已然在王府的推动下,悄然拉开帷幕。
而风暴的中心——赵志敬。
此刻依然在梅超风那静谧的房间里,沉浸在梅超风无声的守护与自己力量的增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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