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方的主矿道,虽然堵死了,可毕竟是原有的通道,总好过开凿新洞。”
陈景硬着头皮,小声争辩。
“我们再加派人手,日夜不停地挖,兴许……”
“兴许能挖出三百多具烂成一团的尸体,然后让本王给你们记功?”
夏侯玄转过身,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官吏们噤声,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夏侯玄的手指,点在羊皮图纸上塌方的矿道入口。
“这里,是主矿道,现在已经被堵死。塌方的土石量有多大,你们挖了三天三夜,比我更清楚。”
他的手指顺着矿道往里移动,“塌方发生时,里面的人会往哪里跑?”
陈景回道,“王爷,自然是往深处跑,或者,寻找别的出口。”
“没错。”
夏侯玄的手指停下,笃定地点在图纸上——标记着“二号通风井”的位置。
“陈县令,你刚才说,它废弃了几十年,被封死了。”
“但‘封死’,指的是地表的井口,为了防止人畜坠落。地下的竖井通道,它还在。”
他抬头看了看山体的走向,又低头看向图纸。
“矿道内部的空气是有限的。大面积塌方之后,粉尘弥漫,氧气会迅速消耗。”
“人的求生本能,会驱使他们寻找有空气流通的地方。而整个矿洞,除了被堵死的主矿道,唯一能与外界有空气交换的,就是这些通风井。”
“那被困的三百人,只要还有一个活口,他们现在最可能聚集的地方,就是通风井的底部附近。”
陈景等人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只抓住一个关键点——王爷不打算从塌方处硬挖,要另辟蹊径,从侧面找人。
夏侯玄,继续说道。
“从主矿道正面挖掘,塌方区内部的土石结构极不稳定,你们每一次挖掘,都在诱发二次坍塌。那不是救援,是把你们的挖掘队也一并送进去陪葬。”
他站起身,指向那片山坡。。
“所以,我们不从正面挖。”
“我让你们挖的地方,直线距离到二号通风井的井身,不足三十丈。并且,根据山体岩层走向判断,那里的土石结构,比主矿道入口附近要稳固得多。”
“我们要做的,不是把整座山挖开。”
“是开凿一条全新,能直达救援目标的——通道!”
“还有,立刻派人将羊皮图纸上标记的所有通风井,无论是废弃的还是在用的,全部给我重新探查一遍!”
“还愣着做什么?”
“传我的令!所有在主矿道挖掘的人,全部撤出!”
“陈县令,从现在起,这里由本王全权接管。你手下所有衙役,矿工,全部听我调遣。立刻把他们分成三队,一队负责挖掘,一队负责运输土石,一队负责搭建支撑结构。三班轮换,人歇活不歇!”
“王爷,下官这就去办!”
不到半个时辰,在夏侯玄亲卫队的调度下,数千名矿工和衙役被重新整编,放弃了主矿道口的无用功,全部转移到夏侯玄指定的那片山坡。
夏侯玄亲自用一袋石灰,在山坡上画出了一个两丈宽的挖掘区域,又让亲卫用木桩和绳索,标定了挖掘的角度和方向。
他转头看向被整编矿工和衙役,大喊道,
“所有挖掘,严格按照这个角度往下挖!每深入三尺,两侧和顶部必须用木料进行支撑加固!”
“所有挖出来的土石,用推车运到五十步外倒掉,不准在洞口附近堆积,以免对洞口造成二次压力!”
“搭建支撑的木匠听着,所有接口,必须用卯榫结构,再用铁钉加固!谁敢偷工减料,本王就把他钉在木桩上当支撑!”
随着夏侯玄一声令下,数千人开始行动。
“一、二、嘿呦!”
最前方的挖掘队,几十把铁镐和铁铲,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泥土和碎石。他们身后,立刻有人用簸箕将土石飞快装满,接力般向后传递。
“土方!快!下一辆推车跟上!别断了趟!”
一名充当监工的亲卫,嗓音洪亮地在洞口吼道。
在他的指挥下,一条由上百人组成的“人力传送带”,从洞口一直延伸到五十步外的卸土区。
装满土石的独轮车吱吱呀呀地一辆接一辆,被推向卸土区,空车则从另一条道上飞快返回,形成一个循环,效率比先前肩挑背扛高了数倍。
“木料!这边来!这根尺寸不对,拿去重新截!”
不远处的空地上,临时木工房已经搭建起来。几十名赤着上身的木匠,有的在奋力拉着大锯,木屑纷飞;有的在刨着木方,发出“唰唰”的声响。
有的在凿着卯榫,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一根根合乎尺寸的支撑木料,被加工出来,整齐地堆放在洞口待用。
“慢点,慢点!对准了!好,落!”
每当新开掘的通道向前延伸三尺,负责支撑的队伍便跟上。他们合力将木方抬进洞内,先立起两侧的支柱,再稳稳架上顶梁,最后由老师傅,用木槌将特制的木楔子狠狠敲入缝隙。整个支撑结构便稳稳地固定住。
“三队的饭好了!一队的下来换人吃饭!”
另一头,几十口大锅架在临时垒砌的土灶上,白色的蒸汽翻腾不休,浓郁的肉粥香气飘散开来,让疲惫的矿工们精神为之一振。
衙役们正拿着大铁勺,将热腾腾、看得见肉末的饭食盛入一个个粗陶大碗中,确保每一个轮换下来的工人,都能吃上一口热饭,补充体力。
整个北山侧面,数千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北原县主簿张承,凑到陈景身边,低声道,“大人,您看王爷这法子,哪里是挖洞,分明是在山腹里建一条走廊!”
陈景满脸灰尘,看向开凿的通道“你看那些支撑的木架,比我们之前在矿里用的牢靠了十倍。光是这份章法,就比我们瞎挖三天,靠谱多了。”
他猛地一拍张承的肩膀。
“你还愣着干什么?!”
“王爷不是让你派人去检查各个通风井吗?”
“赶紧去!现在,王爷的每一个命令,都是在跟阎王抢人!要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王爷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是,是!下官这就去!”张承忙不迭地带着人跑开了。
……
天色暗淡,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矿区四周点燃了上百支火把,将整个山坡照亮,也映出一道道忙碌而疲惫的身影。
夏侯玄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面前的地上,铺着那张破旧的羊皮图纸。
他右手握着一支炭笔,时不时在图纸上写写画画,修改着挖掘的角度,标注着新的推测。
一名亲卫送来水囊,他头也不抬地接过,仰头灌了几大口,
洞口越挖越深,运出来的土石在五十步外,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换人!二队的上,一队的下来歇着!”
随着监工的一声吆喝,负责挖掘的第一队人,从洞里撤了出来。他们一个个累得直不起腰,身上混合着汗水与泥土,有些人甚至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早已在一旁休整完毕的第二队人,拿起工具,走进通道。
火把换了一轮又一轮。
就在第二队人也已疲惫不堪,即将与第三队替换时。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的洞口里冲了出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他脸上满是泥土,大喊道,“王爷!通了!挖通了!”
一时间,推车的汉子停住了脚步。
远处喝粥的人,也抬起了满是灰土的脸,上千人望向洞口。
夏侯玄猛地从石头上站起,将手中的炭往地上一扔,冲到洞口,一把扶住那名矿工。
“里面什么情况?!”
“王爷!”那矿工喘着粗气,指着洞内。”
“刚才,我一镐头下去,感觉前面空了!敲了敲,是……是空的!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