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县衙的大门在身后“轰”的一声合上,
门内,是满堂的哀嚎与劫后余生。
门外,是坚实平整、通向未来的水泥公路。
赵大牛跟在夏侯玄身后,忍不住问道:“王爷。”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按北夏律法,都够砍好几次脑袋了。”
“为什么不杀?”
“留着他们,不怕养虎为患吗?”
“夏侯玄,停下脚步。
“杀了他们,然后呢?”
赵大牛一怔,下意识地回答:“然后……然后从那些新招的文吏里,提拔干净的、有能力的上来!”
夏侯玄伸出手指向,北原公路方向。
“大牛,我问你,修这条路,最难的是什么?”
赵大牛被问住了。他想了想,说道:“是……是人手不够?还是水泥跟不上?”
夏侯玄的靴子踩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都不是。”
“最难的,是管理。”
“是如何让十万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使劲,而不是变成一盘散沙,互相扯皮。”
“杀了他们,容易。”
“咔嚓一刀,人头落地,百姓拍手称快,本王也能得个铁面无私的好名声。”
“可是,然后呢?”
“朱满仓死了,谁来接替他清算田亩税收?”
“孙源死了,谁去把县衙里那些积压了十年的陈年旧案理清楚?”
“陈景死了,我再从北州调一个新县令过来?”
夏侯玄看向赵大牛,继续说道:“他要多久才能熟悉北原县的人情世故?要多久才能把下面那群小吏的门道摸清?”
“一个月?”
“半年?”
“还是一年?”
“本王等得起,本王的下一条路,等得起吗?”
赵大牛沉默了。
他只懂杀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可王爷的眼里,似乎没有黑白,只有“有用”和“没用”。
夏侯玄指了指身后的县衙大门。
“本王要的,不是一群道德楷模。”
“他们是贪,是烂,但他们也是北原县这部老旧机器上,运转了十几年的齿轮。”
“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条沟壑,认识这里的每一个地头蛇,知道怎么把事情......办下去。”
“我杀了他们,固然痛快,但整个北原县的政务,会瞬间停摆。”
“矿,谁来管?”
“新招的矿工,谁来登记?”
“和地方宗族的矛盾,谁去协调?”
“我需要他们立刻就去给我管好矿场,协调人力,安抚百姓,把那七成收益,变成实实在在的砖石、粮食和学堂。”
“而这些事,他们懂。”
“现在,我把他们的钱袋子收了,把他们的命根子攥在手里,再给他们十倍的俸禄。”
“让他们知道跟着我干,比他们自己偷偷摸摸地捞,更体面,也更长久。”
“他们会比任何人都卖力。”
“因为他们怕死,更怕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用一群懂门道的贪官,去办能让百姓活下去的实事,只要把这条锁链牵在我手里,他们就是最好用的工具。”
“至于提拔新人……”
夏侯玄笑了笑。
“等我们的学堂建好,等我们自己培养出一批只认北州,只认我夏侯玄的人才。”
“这些旧的齿轮,随时可以扔。”
“走吧,去北岭县。”
“那边,还有一片更大的森林,等着我们去盘活。”
……
在北岭县,同样的故事再次上演。
当又一批贪官污吏,在交出家产后,被夏侯玄重新按回原位时,赵大牛已经麻木了。
他只觉得,王爷正在用一把生锈的刀,去雕刻一块全新的璞玉。
虽然别扭,但出奇地高效。
大半个月后,当他们踏上归途。
北州城那巍峨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赵大牛勒住马缰,使劲眨了眨眼,眼前那座雄城,就是他离开时的北州。
记忆中那低矮破败的城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更高、更厚、通体由青灰色砖石砌成的新墙。
一道崭新的高墙取代了旧日的土垣,墙体笔直,墙垛整齐。
城墙之上,旗帜猎猎,有工程队的匠人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夯土声、号子声远远传来,充满了朝气。
夏侯玄回到王府时,苏晴鸢早已迎了出来。
她清瘦了些,但眉眼间的神采,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回来了。”
她为他解下披风,动作自然而娴熟。
“王爷,工程队修完两条路后,闲着也是闲着,我便让他们先把城墙加固了。”
“北元人年年冬天都要南下,早做准备,总没坏处。”
夏侯玄看着她,点了点头。
“做得很好。”
.....
书房内,那巨大的沙盘摆在最中央。
沙盘上,代表北原县和北岭县的两条白色细沙公路,已经铺设完成。
夏侯玄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签,没有片刻停歇。
他的指尖,在北原与北岭之间,划出一条新的连线。
一个稳固的三角之势,即将在北州境内形成。
下一步,打通北原和北岭。
就叫,原岭公路。
以后,三地之间,一日可达,铁矿与木材,商贸和军备调动,将再无阻碍。
他正沉浸在自己宏伟的蓝图中,书房的门却被“砰”的一声,推开。
苏晴鸢提着裙摆,快步冲了进来,脸颊泛着一抹动人的红晕。
这还是夏侯玄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
苏晴鸢拉住他的袖子,兴奋道:“王爷!你快去看看!”
“学府!”
“我们北州的第一座学府,建好了!”
“按照你的图纸,教室、操场、藏书楼……全都建好了!”
“我去看过,那些工匠家里的孩子,每天都扒在工地的栅栏外看着,眼睛里都在放光!”
“工匠们都在等着呢,”
“就等您……去为学府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