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那近乎终极的托付,如同卸下了最后一道枷锁,扶苏感到肩上的责任前所未有的沉重,却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行动自由。他深知,必须在父皇尚能威慑四方、自己威望正隆之时,以雷霆手段,扫清推行新政、稳定朝局最后的障碍。
北疆大胜的余威犹在,韩信封侯的榜样在前,咸阳宫内的气氛却悄然变得紧张起来。一些凭借着旧日功勋或是宗室身份,对扶苏推行的商税、舆论管控、以及重用萧何、韩信等“新人”一直阳奉阴违、暗中掣肘的保守势力,敏锐地嗅到了风暴来临的气息。
扶苏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在嬴政托付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听取各部奏报,而是直接让御史大夫冯劫出列。
冯劫手持玉笏,面色肃穆,声音洪亮地念出了一长串名单,并附以详实的证据——某位宗室元老在商税试点期间,暗中指使门人商号抗税;某位勋贵之后,在《大秦报》发行初期,曾散布流言诋毁;某位位居九卿的官员,多次在政事堂会议上,对天工苑的拨款和新式农具的推广设置障碍,言辞间充斥着对“奇技淫巧”的鄙夷……
每念出一个名字,殿内的气氛就凝固一分。被点到名字的人,或脸色煞白,或强作镇定,或欲出列辩驳,但在扶苏那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势的目光扫视下,以及殿外隐约传来的、属于锐士营特有的整齐甲胄碰撞声中,最终都颓然垂首。
“证据确凿,尔等还有何话说?”扶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冰冷的决断。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冗长的辩论。在绝对的力量和确凿的证据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扶苏依据秦律,结合其过错轻重,迅速做出了处置:罢黜、降职、罚俸、勒令闭门思过……手段雷厉风行,却并未滥用死刑,保留了日后可能的转圜余地,但也彻底剥夺了这些人在核心决策层的影响力。
这一系列举措,如同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切除了朝堂肌体上顽固的腐肉。留下的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表面上都对扶苏的新政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顺从”与“支持”。
与此同时,扶苏大力提拔和倚重那些证明了自己能力和忠诚的干臣。
萧何正式被擢升为治粟内史,全面掌管帝国财政与赋税,主持商税向全国推广的筹备工作,其务实高效的作风得以彻底施展。
冯去疾作为右丞相,地位更加稳固,负责总领朝堂日常事务及协调各方关系,成为扶苏稳定朝局的重要支柱。
李斯在经过多次观望与权衡后,终于彻底倒向扶苏。他精通律法,熟悉政务,扶苏让其协助冯去疾处理繁杂的朝廷政务,并主导新律的修订与解释,使其才华用于构建而非破坏。
军方蒙恬地位超然,镇守北疆,威望无人能及。韩信则凭借赫赫军功和锐士营的独特地位,成为军中新锐的领袖,与蒙恬一老一新,共同支撑起帝国的军事脊梁。
朝堂格局,为之一新。政令的推行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处理完朝堂之事,扶苏的目光投向了那艘承载着希望与未来的巨舰。
他亲临渭水船坞。巨大的“逐波号”已然完成了所有的舾装工作,高大的桅杆直指苍穹,崭新的帆缆索具整齐盘绕,船身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工匠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和清理。
公输哲与几位墨家学者、经验丰富的老舟师陪同在侧。
“殿下,船体、帆索、舵具皆已反复检验,确保无恙。”公输哲禀报道,“按您的要求,舱内设置了专门的储物区,用于存放可能找到的作物种子、药材样本;设立了匠作坊,可进行简单的器械维修;医官舱也配备了齐全的药材。”
一位墨家学者补充:“航海司南已按最新方案固定,其在模拟风浪中指向稳定。我们还改进了牵星板与量天尺(简易测距工具),并绘制了目前所知最远至辽东、琅琊以外数百里的海图,虽仍简陋,但聊胜于无。”
老舟师则面露忧色:“殿下,远洋非同儿戏。风浪、暗礁、迷途、疾病…皆是难关。虽经操练,然船员心中,对那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汪洋,仍存畏惧。”
扶苏凝视着“逐波号”,沉默片刻,道:“畏惧,源于未知。而探索,正是为了将未知变为已知。告诉所有登船之人,他们此行,非为个人名利,乃是为我大秦万千黎民,寻一条活路,觅一线生机!功成之日,帝国绝不吝封侯之赏!然,若有人临阵畏缩,乱我军心,亦休怪法度无情!”
他的话语,既给予了巨大的荣誉与期望,也划下了不容逾越的红线。
而在永巷深处,那所被遗忘的庭院里。
胡亥的存在,已然彻底沦为这帝国权力更迭与宏大叙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他依旧痴傻,终日蜷缩,偶尔发出无意义的呓语。负责看守的宦官已然麻木,按部就班地完成着喂药、清理等事务,仿佛在照料一个没有灵魂的物件。曾经可能围绕他产生的最后一丝政治涟漪,也早已在扶苏稳固的权力和胡亥自身彻底的崩溃中,消散于无形。他的生或死,对于此刻正全力奔向未来的大秦而言,已无足轻重。
最后的内部障碍,已然扫清。朝堂焕然一新,航海整装待发。扶苏站在船坞旁,望着奔流不息的渭水,目光似乎已随着水流,投向了那遥远而未知的东方海域。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待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