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串缺损的骷髅念珠指引,三人在迷雾中的行进速度快了数倍。
周围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
那些灰色的废墟和金属残骸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凝固的血浆浸泡过的土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不,那是陈年积血发酵后的腥臭。
“越来越热了。”
天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那张冷峻的脸上露出几分凝重,“猴哥,这里的因果线乱得像一团麻。俺感觉……咱们正在逆流而上,走进一个‘错误’的源头。”
孙悟空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左手腕上的八颗骷髅念珠,此刻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炭火,那是极致的危险预警,也是某种无声的悲鸣。
终于,他们穿过了最后一道迷雾屏障。
眼前的景象,让走南闯北、见惯了神魔尸骸的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前方,空间被一道巨大的、扭曲的红色裂痕撕裂。
那裂痕就像是一只睁开的恶魔之眼,横亘在天地之间。而在裂痕的上方,悬浮着一行由金色符文组成的、冰冷无情的巨大字样:
【历史节点:修正代号 - 血色花果山】
【状态:已废弃\/循环中】
“花果……山?”
孙悟空看着那几个字,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
透过那道扭曲的空间裂痕,他看到了里面的世界。
那确实是一座山。
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那熟悉的山势,那傲立于东海之滨的轮廓,哪怕化成灰孙悟空也认得。
那是他的家。
是他在三界唯一的牵挂,是他宁愿放弃佛位也要守护的净土。
可是现在……
那座山,是红色的。
原本郁郁葱葱的奇花异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焦土和还在燃烧的黑色妖火。
那条象征着自由与灵气的瀑布——水帘洞,此刻流淌下来的不是晶莹的山泉,而是粘稠的、暗红色的……血。
轰隆隆的水声,变成了亿万生灵临死前的哀嚎。
“这是什么鬼地方……”天蓬握紧了九齿钉耙,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猴哥,这是假的吧?这是幻术吧?”
孙悟空没有回答。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僵硬地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向那道裂痕。
越走近,看得越清。
那漫山遍野的,不是石头,不是树木。
是尸体。
数不清的猴子尸体。
它们有的被长矛钉在焦黑的树干上,有的被斩去了头颅堆成景观,有的被剥去了皮毛挂在风中像破布一样摇晃。
而在山脚下,那块曾经刻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的石碑前,竖立着一排排高耸的刑架。
每一个刑架上,都挂着一只体型巨大的老猴。
孙悟空的脚步停在了裂痕边缘。
他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最中间的那个刑架上。
那里挂着的,是一只通背猿猴。
那是崩将军。
是当年孙悟空出海学艺时,替他守着山门、等了他几百年的老兄弟。
此刻,崩将军的四肢被粗大的透骨钉死死钉在木架上,胸膛被剖开,心脏早已不知去向。它那张干枯的脸上,还残留着极度的惊恐与绝望,那双灰败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至死都在望着天空,望着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大王。
而在它的尸体下方,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血字:
“妖猴伏诛,灭族以此为戒——天庭留。”
嗡——!
孙悟空的脑海中,仿佛有一根紧绷了万年的弦,在此刻……崩断了。
“啊……”
一声低哑的、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呻吟,从孙悟空的喉咙里滚出。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仅仅是肌肉的颤抖,连同他周围的空间、地上的砂砾,都在随着他的频率疯狂震动。
【警告!警告!个体San值(理智)急剧下降!】
【警告!心猿失控!魔化进程:10%……30%……】
孙悟空原本金色的瞳孔,在一瞬间被猩红的血色吞没。
他身上的猴毛开始疯长,变成了一种犹如燃烧的岩浆般的暗红色。原本干瘪瘦小的身躯,在咔咔作响的骨骼爆鸣声中,开始膨胀、异化。
獠牙暴突,指甲如刀。
一股暴虐到极点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化作实质的风暴,瞬间冲散了周围的迷雾。
“谁……干……的……”
孙悟空的声音不再是人声,而是一种野兽的嘶吼。
他看着那满山的尸体,看着崩将军被剖开的胸膛。
记忆中的花果山,是欢声笑语,是桃李芬芳。
而眼前的花果山,是炼狱,是屠宰场。
这不仅是对他家园的毁灭,更是对“齐天大圣”这个名号最恶毒的羞辱!
“我要……杀了你们……”
“杀光……杀光天庭……杀光神佛……杀光这诸天万界!!”
轰!!
孙悟空彻底失控了。
他猛地举起金箍棒,那铁棒瞬间变得通体漆黑,缭绕着令人窒息的毁灭魔气。他不再管什么因果,不再管什么逻辑,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毁了这一切。
把这个世界,连同他自己,一起炸成灰!
“大圣!住手!!”
身后传来一声惊恐的怒吼。
天蓬想要冲上去抱住孙悟空,却被孙悟空身上爆发出的罡气直接震飞出数百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疯了……猴哥疯了!”天蓬爬起来大喊,“那是魔化!他在燃烧自己的本源!”
此时的孙悟空,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的眼里只有那片血色的山。他举起铁棒,对着那道空间裂痕,就要砸下那足以崩碎虚空的一击。
这一棒若下去,不仅这个节点会毁,孙悟空自己也会因为理智归零,彻底变成这时间长河里的一只疯魔怪物。
“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如洪钟大吕般的佛号,在孙悟空的识海中炸响。
地藏王菩萨动了。
他没有躲避那恐怖的魔气,反而一步跨出,直接冲到了孙悟空的面前。
他没有用锡杖去挡金箍棒——那根本挡不住。
他扔掉了锡杖,双手结印,直接抱住了孙悟空那已经变得狰狞恐怖的脑袋。
“静心咒!”
地藏王眉心的竖眼裂开,流出一道金色的血液,直接滴入了孙悟空猩红的双眼之中。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大圣!看着我!!”
地藏王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带着金刚怒目般的威严,“那是假的!那是被篡改的历史!那不是你的花果山!!”
“你的猴子还在!你的家还在!你若疯了,谁去救真正的他们?!”
“醒来!!”
随着最后一声怒喝,地藏王浑身黑光大作,他不惜燃烧自己的神魂,将一道最为精纯的清凉佛力,强行灌入孙悟空那沸腾的灵台。
滋滋滋——
孙悟空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那是理智与疯狂在进行殊死搏斗。
“吼——!!!”
孙悟空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手中的金箍棒停在了半空,距离地藏王的头顶只有一寸。
狂风呼啸,吹得地藏王的僧袍猎猎作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三秒。
孙悟空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他身上那暗红色的长毛开始回缩,獠牙慢慢收起,那双猩红的眸子里,血色如同退潮般散去,重新露出了原本的金色。
只是这金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冷得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呼……”
孙悟空缓缓放下了金箍棒。
地藏王菩萨如释重负,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刚才那几秒钟,比他对战一万只恶鬼还要凶险。
“大圣……你……”
地藏王刚想说什么,却被孙悟空抬手打断了。
孙悟空转过身,看着那道红色的裂痕,看着那惨死的崩将军。
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疯狂,也没有了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极度的愤怒之后,是绝对的冷静。
“和尚,你刚才说,这是被篡改的历史?”孙悟空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地藏王喘息着说道,“这是时间长河里的废弃节点。是某种力量为了羞辱你,或者为了困住你,特意制造出来的‘如果’。”
“如果当年你败了,如果天庭赢了,这就是下场。”
“很好。”
孙悟空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残忍的弧度。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串滚烫的骷髅念珠。
“既然他们想让俺看这个……”
“那俺就进去,好好看个够。”
孙悟空提着铁棒,一步一步,走向那道血色的空间裂痕。他的背影不再单薄,而是透着一股要将苍穹捅个窟窿的煞气。
“不管是谁写了这个剧本……”
“不管他是过去的神,还是未来的鬼……”
孙悟空在裂痕前停下,回头看了天蓬和地藏王一眼。
“俺老孙,要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拆下来,碾成灰。”
“走,进山。”
“杀人。”
轰!
他一脚踏入裂痕。
那个被标注为【废弃】的血色花果山,因为这位真正主人的降临,瞬间沸腾。
一场跨越时空的复仇与屠戮,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