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军溃败的烟尘渐渐消散在滂沱大雨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劫后余生的喘息。荧搀扶着依旧有些精神恍惚、手中还无意识地紧握着那根沾满泥泞木棍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泥泞的血色战场,来到了正在指挥善后的北斗、万叶、五郎和哲平面前。
我低垂着头,粉色的猫耳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雨水顺着发梢和耳朵尖滴落,混合着战场上沾染的些许泥点,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与周围庆祝胜利的欢呼声格格不入。
北斗那双锐利的眼睛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我的异常。她豪迈地大步走过来,毫不客气地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力道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声音如同她的性格一样爽朗直接,穿透雨幕:“喂喂喂!怎么了小猫?怎么一副丢了魂似的表情?这可不像是你啊!之前远远看你射箭吓跑那帮家伙的气势哪去了?”
万叶也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则如同拂过战场的清风,温和而带着关切:“确实同船长所说。与我们第一次在死兆星上见面时,那个虽然怕水却总是元气满满、眼睛亮晶晶的你相比,现在的样子,相差太大了。”
听到他们熟悉的声音和毫不掩饰的关心,我这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比哭还难看的无奈苦笑,声音细微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没…没事…只是…有点…”话到了嘴边,那些关于杀戮、关于抗拒、关于自我怀疑的复杂情绪却堵在喉咙里,难以成言,最终只是又无力地垂下了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浆的靴尖。
北斗见状,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地说道:“嗨!我当多大点事呢!不就是上了战场,发现自个儿下不去狠手砍人吗?”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冲锋陷阵这一条路!大不了就跟万叶说的,以后就去后勤嘛!咱们死兆星号上也有的是不敢见血但一把好手的兄弟!是不是啊,万叶?”
突然被点名的万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平静而包容:“船长说得是。战斗的方式并非只有一种。后勤保障、医疗救护、情报传递,每一样都至关重要,甚至更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你遵从自己的本心,这并非软弱,更无需为此自责。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同样能为反抗军做出巨大的贡献。”
他们的话语像温暖的风,轻轻吹散了我心中些许阴霾。我听着,虽然没有立刻说话,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心里默默地想着:是啊…北斗姐和万叶说得对,不愿意杀人,不代表我就是没用的人。去后勤帮忙,照顾伤员,整理物资…这些我总能做好吧?只是…情绪依旧有些低落,不想开口,只想就这样靠着荧,汲取一点点支撑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道空灵而温柔的声音加入了对话。
“看来,我似乎来晚了一些,错过了最精彩的介绍环节?”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珊瑚宫心海款步走来。雨水仿佛在她周身自动避开,形成一圈朦胧的水汽,让她看起来更加如梦似幻。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被这位美丽又神秘的“现人神巫女”吸引,好奇地凑上前去打招呼。但此刻,我只是往荧身后稍稍缩了缩,情绪依旧不高。
心海先是温和地向北斗、万叶和五郎点头致意,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我和荧,她的眼神清澈而睿智,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你们好,雨欣,还有荧。第一次正式见面,还请允许我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她的声音柔和而动听,“我叫做珊瑚宫心海,是反抗军的组织者,也是海只岛的「现任神巫女」。”她似乎预料到我们可能对这个称谓感到陌生,微微停顿,思考了一下如何用最简洁的方式解释,“嗯…简单来说,海只岛目前是由我在管理,那里也是整个反抗军赖以生存的大后方和最重要的根据地。”
她接着说道,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转:“其实,我已经从北斗和万叶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你们二位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你们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加入反抗军,并且一上来就经历了如此残酷的战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切,“之后,你们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见我还是没什么精神开口,荧代我回答道,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疲惫:“暂时…还没有非常明确的打算。”
心海闻言,露出了一个清浅而真诚的微笑,发出了邀请:“既然这样,不如叫上你们还在大本营里休息的朋友们,随我一同前往珊瑚宫坐坐如何?”她的表情随之变得凝重了些许,“虽然今日我们击退了幕府军,但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她条理清晰地列举出现实:“「眼狩令」没有废止,天领奉行和雷电将军也绝不会因此停手…我们面临的困境和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荧身上,语气郑重而带着商议的口吻,“我认为,我们需要坐下来,更深入地商讨之后的战略与对策。不知你意下如何?”
荧认真地听着,同时低头看了看依旧靠着她、但情绪似乎稍微缓和了一点的我,见我没有表现出反对或抗拒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好的,我们愿意前往。”
这时,一旁的哲平有些紧张和期待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珊瑚宫大人,我…我也可以一起去吗?”他看向我和荧,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可靠,“我对海只岛非常熟悉!各个地方我都知道!可以继续帮你们做向导!”
荧看向哲平,对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哲平。这一路多谢你的照顾了。”
心海也微笑着对哲平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随行。随后,她转向五郎,语气中充满了信任与托付:“五郎,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反抗军的实力本就弱于幕府军,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独自支撑前线,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五郎的耳朵立刻竖得笔直,眼神坚定:“这是我应该做的,珊瑚宫大人!”
心海继续吩咐道:“之后还得再麻烦你留守一段时间。一方面要紧盯幕府军的动向,防止他们去而复返或再次偷袭;另一方面,伤员的救治和阵亡者的安置工作也至关重要,需要你统筹安排。”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万叶和北斗,“我会请北斗的南十字船队暂时在附近海域驻扎,作为策应。万叶也会留下协助你。这样,你的压力应该能减轻不少。”
“放心吧,珊瑚宫大人!一切交给我!”五郎挺起胸膛,毫不犹豫地接下了重任,毛茸茸的尾巴因为受到重视而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
心海对五郎的可靠回报以安心的笑容,然后再次看向荧:“那么,我还有一些紧急军务需要先回珊瑚宫处理,必须先行一步。你们准备好之后,就让哲平带你们过来吧,他知道路。”她的语气变得更加郑重,仿佛立下誓言,“再次感谢你们今日为反抗军付出的一切。从今日起,我将正式与你们并肩作战。”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稻妻城的方向,目光悠远而坚定,轻声道:“为了…稻妻所能拥有的,一个不同的未来。”
“嗯。”荧郑重地点头回应。
心海说完,便带着几名贴身护卫,转身离开了这片刚刚平息下来的战场。
五郎则立刻开始指挥士兵们清理战场。他特别叮嘱收集所有幕府军遗落下的、尚且完好的武器和铠甲。“都仔细点!这些可是重要的补给!咱们海只岛缺铁匠,能省一点是一点,不能让兄弟们拿着破损的武器上战场!”他的话语务实而透着心酸,却也体现了反抗军坚韧的生存智慧。
等到士兵们将能用的物资大致收集完毕,五郎便组织大家返回大本营。回去的路上,万叶和北斗很自然地将我护在中间,继续用他们的方式开导我。万叶会指着雨后天边出现的一道微弱彩虹,说着“风雨之后总有晴空”之类富有诗意的话;北斗则大笑着讲述她船上那些一开始晕船吐得昏天黑地、后来却成为优秀水手的船员故事,告诉我“谁都有不擅长的事,找对路子就行”。
其实,早在北斗和万叶最初用他们那独特的方式安慰我时,我心里的疙瘩就已经解开了大半。此刻听着他们依旧不放心地变着法儿安慰我,感受着荧紧紧握着我的手的温度,那点残留的失落和自我怀疑终于被彻底驱散。我悄悄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感觉胸口的滞涩感消失了。
回到营地时,天色已晚。我和荧先是跟着大部队去简易的食堂匆匆吃了些简单的晚餐——大多是糊状的炖菜和硬邦邦的饭团,与神里家或璃月的美食无法相比,但却能补充体力。
饭后,哲平领着我们去往五郎为我们安排的住处。那是一个位于营地边缘、相对安静的简陋营房,里面只有几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
“条件比较简陋,委屈你们先将就一下了。”哲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谢谢你哲平。”荧礼貌地回应。
哲平离开后,营房的门从里面被推开,娜维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显然一直焦急地等待着我们回来。当她的目光落在我和荧身上时,顿时惊呼出声:“天哪!你们怎么淋得一身湿透!快进来!还有这裙子…上面是血吗?有没有受伤?!”
她脸上写满了心疼和担忧,急忙将我们拉进屋里,然后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那个熟悉的、壶身雕刻着玄奥花纹的尘歌壶,将其放在了屋内唯一还算干净的桌子上。
“快去尘歌壶里把湿衣服换了!我已经烧好热水了!换好干净衣服就出来尝尝我刚做的堇瓜布丁!我试了好几次配方呢!”娜维娅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脸上努力做出轻松的笑容,试图驱散我们身上的疲惫和寒意。
看到娜维娅,回到这个相对私密安全的空间,我和荧才真正放松下来。听到有热水和布丁,我们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嗯!马上就好!”我和荧异口同声,立刻钻进了尘歌壶中。
壶中洞天依旧是那般宁静祥和,与外面战后的荒凉截然不同。我们快速地在各自的房间用热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血污和雨水,换上了干燥舒适的干净衣裙——我换上了一身粉白色的及膝洋裙,荧则换上了她常穿的白色连衣裙和短裤。
当我们神清气爽地走出尘歌壶时,娜维娅已经将两个精致的布丁碗放在了桌上。布丁呈现出漂亮的淡紫色,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甜甜的堇瓜粒,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快来尝尝!”娜维娅期待地看着我们。
我们接过布丁,拿起小勺尝了一口,冰凉滑嫩、甜而不腻的口感瞬间治愈了所有的疲惫。
“好吃!”我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尾巴愉快地小幅度摇晃起来。
“嗯,非常美味,娜维娅。”荧也微笑着称赞。
吃了两口,我忽然想起什么,疑惑地环顾四周:“咦?娜维娅,派蒙呢?按道理,闻到布丁的香味,她应该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才对啊?”
只见娜维娅掩嘴轻笑,说道:“小派蒙啊,她晚上跟着伤兵营的炊事班吃了好多烤堇瓜,早就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啦。你们进去换衣服之前,她就撑得不行,迷迷糊糊飞回尘歌壶里自己的小房间睡觉去啦,估计现在正做梦啃堇瓜呢。”
荧闻言,也回想起来:“确实,我刚才好像看到派蒙的房门是关着的。”
听到派蒙没事,只是吃撑了睡觉去了,我也就放心了,继续开心地享用娜维娅的特制布丁。
等我们吃完布丁,夜已经深了。营房外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一片寂静。反抗军营地的住宿条件确实艰苦,硬板床、单薄的被褥,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潮气和药味。
“还是回尘歌壶里休息吧。”娜维娅提议道,我们自然没有异议。
三人一同进入尘歌壶中温暖舒适的主卧室。柔软的床铺、清新的空气、熟悉安心的环境,让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晚安,娜维娅。” “晚安,荧。” “晚安,我的小雨欣,还有荧。好好睡吧,今天辛苦了。”
我们互道晚安,像往常一样,娜维娅睡在最外侧,我在中间,荧在最里侧。荧的手臂轻轻环着我,娜维娅的手则温柔地搭在我的腰侧。在这片属于我们的小天地里,战争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和令人安心的温暖。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放松如同潮水般涌来,我很快就在这份熟悉的温暖和安全感中,沉沉睡去。明天,还将前往新的地方,面对新的挑战,但只要她们在身边,我便无所畏惧。啊…除了杀生…还有很深的水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