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冲进主帐报告工坊密室锁被撬，张定远站在灯影下没动。他的手指还按在沙盘边缘那处未标记的小海湾上，指尖发冷。
他转身走出营帐，夜风扑面。伤臂吊在胸前，布条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没有回医帐换药，而是直接走向马厩，牵出自己的战马。
戚继光追出来时，他已经翻身上马。
“你要去哪？”戚继光问。
“北湾。”张定远说，“昨夜俘虏交代的哨所位置太准，像故意留的口子。密室图纸失窃，说明军中有细作。不能靠嘴说的情报打仗。”
戚继光盯着他：“你一个人去？”
“人多了反而暴露。”张定远拉紧缰绳，“我只看一眼，确认真假就回。”
戚继光沉默片刻，抬手示意放行。
张定远策马出营，绕过前哨防线，沿着海岸线疾行。天快亮时，他在一片乱石滩停下，把马系在礁石后，徒步向前。
海雾正浓，湿气渗进铠甲。他贴着岩壁前行，脚踩碎石发出轻响，立刻停住。前方山脊传来脚步声，有队伍在移动。
他伏低身体，从岩缝中望出去。
十二个倭寇排成一列沿山脊巡逻，全都披着灰黑色斗篷，腰间配刀，肩上扛着火铳。领头那人脸上有道刀疤，走路微跛，但步伐稳健。
这不是普通斥候队。
他们走得很慢，每到一处高点就停下观察，显然是在执行警戒任务。张定远数着人数，记下装备，等队伍走过后，才悄悄跟上。
他们穿过一片矮林，来到一处隐蔽山谷。谷口用木栅封死，上面挂着人头和破旗。里面建起一座三层木楼，四角设有望台，墙上凿了射击孔，门口堆着火药箱。
正是第101章发现的那个特殊哨所，但现在已被加固成据点。
张定远躲在远处一块巨石后，掏出随身带的炭笔，在纸上画下布局。他标出大门位置、望台角度、火器堆放区，又记下换岗时间——每半个时辰轮一次。
他准备撤离时，脚下踩断一根枯枝。
咔嚓一声。
木楼上立刻响起哨声。有人用倭语喊话，紧接着脚步纷乱，几支火把亮起。
他知道暴露了。
立刻转身往海边方向跑。身后传来叫喊，火铳击发声响起，子弹打在岩石上溅出火星。
他冲进一片礁石群，利用地形遮挡身形。倭寇分成三组包抄，一组正面追击，一组绕左翼，一组从高处压下来。
他们想把他逼向断崖。
断崖就在前方十步远，下面是陡坡和乱石。跳下去九死一生。
张定远停下脚步，背靠岩壁喘息。右臂伤口裂开，血顺着袖管流到手肘。他左手拔出长剑，剑柄沾了血有些滑。
追兵逼近。
刀疤头领举刀大吼，命令活捉。
三人冲上来，呈扇形围住他。一人挥刀劈脸，张定远侧头避开，反手一剑刺中对方腹部。那人倒地抽搐。
第二人开火铳，距离太近没来得及瞄准，打偏了。张定远趁机踹翻第三人，夺过他的火铳，转身对准第二人扣动扳机。
火铳轰响，那人仰面倒下。
剩下的人愣了一下。张定远抓起地上掉落的刀，猛掷向右侧冲来的倭寇，正中胸口。
他趁乱跃下断崖。
身体撞上藤蔓，猛地一顿，接着继续下滑。手掌磨破皮，但他死死抓住藤条减速。落地时滚了几圈，撞在石头上，肋骨一阵剧痛。
他爬起来就跑。
身后追兵不敢跳，只能绕路下山。他知道他们很快会从两侧包抄，必须抢时间。
他沿着潮沟疾奔，脚踩湿泥不留痕迹。途中撕下衣襟缠住右手，止住流血。膝盖擦伤也不管，只顾往前冲。
十里路跑了近一个时辰。天刚亮，他看到前方山坡上有明军旗帜。
是前哨阵地。
守哨士兵认出他，立刻打开栅栏。他跌跌撞撞走进去，靠着墙坐下，呼吸急促。
哨官拿来水袋，他喝了一口，摇头拒绝包扎。
“带我去见戚帅。”他说。
戚继光正在主帐等消息。听到通报，立即起身迎出。
张定远站在帐外，浑身湿冷，铠甲沾满沙土和血迹。头发贴在额头上，脸色发白，但眼神清醒。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炭笔图，递给戚继光。
“哨所在北湾山谷，已改造成三层木楼，配有火铳和火药库。十二人巡逻队，每半个时辰换岗。大门朝南，西侧有暗门通后山。”
戚继光接过图，仔细看。
“你是怎么脱身的？”
“被发现了。干掉四个，跳崖逃出来。”
戚继光抬头看他：“伤怎么样？”
“还能打。”张定远说，“这地方不能留。他们知道我们抓了俘虏，这是故意设的局，引我们去攻。”
戚继光点头：“你说得对。军中有细作，所有作战计划必须重审。”
他转身进帐，下令封锁消息，召集亲信将领待命。
张定远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过来，他才感觉到全身都在发抖。
但他没进医帐。
他知道接下来会有更多行动。
他必须撑住。
东方天色渐明，海风卷着咸腥味吹过营地。他抬起左手，握了握剑柄。
剑还在。
图纸也送到了。
帐内传来戚继光的声音：“传令下去，各部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调动。”
张定远站在帐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知道这一仗还没开始，就已经进入生死关头。
他摸了摸怀里的另一张纸——那是他顺手从倭寇尸体上搜到的一块布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他看不懂内容，但能看出是新的联络暗号。
他没拿出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风更大了。
他站直身体，面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