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转入初平四年的寒冬,北地幽冀已是朔风呼啸,白雪皑皑,而中原大地,虽无酷寒,却也笼罩在一片肃杀与动荡之中。
青州之争尘埃落定,曹操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六万青州兵的精壮,正于兖州境内大肆整编,汰弱留强,日夜操练。这支饱经战火、习性彪悍的队伍,一旦被注入严明的军纪与统一的指挥,迅速焕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成为曹操手中一把新淬火的利刃。他志得意满,一面消化着青州之战的果实,一面将目光投向了南边的徐州和西边的司隶,霸业宏图在其胸中徐徐展开。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击碎了曹操所有的规划,并将他的怒火引向了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向。
这一日,曹操正在鄄城校场检阅新编练的青州兵。看着台下军阵森严,旌旗猎猎,兵甲反射着冬日微光,他抚须颔首,眼中尽是满意之色。谋士郭嘉、程昱,武将夏侯惇、曹仁等皆随侍在侧。
忽见一骑快马如疯般冲破校场守卫,直驰阅台之下。马上骑士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甫一落地便踉跄扑倒,以头抢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嚎:“主公!主公!大事不好!老太爷……老太爷他……遇害了!”
刹那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余北风卷动旗帜的猎猎作响。
曹操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转为一种极致的错愕与不敢置信。他几步抢下阅台,一把揪住那报信亲卫的衣甲,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变得嘶哑低沉:“你……你说什么?我父……我父亲他怎么了?!仔细说来!”
那亲卫涕泪横流,断断续续地哭诉起来。
原来,曹操之父曹嵩,自陈留避难后,因曹操势力渐涨,便携带家小、细软,欲从琅琊(时属徐州)前往兖州与儿子团聚。曹嵩一行车马辎重极多,浩浩荡荡,行踪自然难以隐瞒。徐州牧陶谦闻之,本欲结好曹操,遂派部将张闿率二百骑兵沿途护送,以示善意。
然而,行至徐州与兖州交界的华县、费县一带,突生变故。那张闿本是黄巾余党出身,性情贪婪暴戾,归顺陶谦并非真心。他见曹嵩车队装载金银财宝无数,护卫兵力却不甚雄厚,顿时恶向胆边生。加之护送的徐州兵中,混杂着一些依旧心怀“黄天”理想、对曹操作为汉廷将领极度仇视的张角旧部,两相煽动之下,竟在宿营之夜骤然发难!
“是夜……贼子张闿,伙同部分心怀异志的徐州兵,假借巡营之名,突然发难……”亲卫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恐惧与悲愤,“他们见人就杀,逢物便抢……老太爷……老太爷在车内闻变,欲出,被那张闿……亲手……一刀……呜哇——!”亲卫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以拳捶地,血泪交流。
“老太爷当场殒命……随行的曹德少爷(曹操之弟)亦奋力抵抗,被乱刀砍死……仆从、女眷……几乎……几乎无人幸免啊主公!只有小人……小人拼死杀出重围……前来报信……”
亲卫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记记砸在曹操心头。
他揪着亲卫的手缓缓松开,身体晃了两晃,脸上血色尽褪,变得一片惨白。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无法理解听到的一切。
“父……亲……”他喃喃低语,声音微不可闻。
下一刻,一股滔天的煞气自曹操身上轰然爆发!
“陶谦老贼——!!!”
一声凄厉暴怒的狂吼撕裂了校场的寂静,声震四野,连远处操练的士兵都骇然停手,望向阅台方向。
曹操双目瞬间布满血丝,面目狰狞扭曲,猛地拔出腰间倚天剑,狠狠一剑劈在身旁的木桩上,“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断!
“假意护送,暗行谋害!杀我父,屠我弟,戮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陶谦!张闿!徐州!我曹孟德誓要将尔等碎尸万段,鸡犬不留!!”
他状若疯虎,持剑四顾,周身散发的恐怖气息让周遭文武皆心惊胆战,无人敢在此刻上前劝解。
“噗——”急火攻心之下,曹操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主公!”郭嘉、程昱、夏侯惇等人这才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
曹操以剑拄地,勉强支撑住身体,他抹去嘴角血迹,眼神中的悲痛已被无尽的怨毒与杀意取代。他死死抓住夏侯惇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甲胄缝隙中,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传令!集结全军!所有青州兵,所有兖州兵马!即刻集结!”
“发文各郡,控诉陶谦纵兵行凶,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
“我要亲率大军,踏平徐州!为我父报仇雪恨!我要让徐州……血流成河!!!”
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郭嘉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他深知此刻的曹操已被仇恨蒙蔽理智,倾巢而出攻打徐州,兖州空虚,若袁绍、袁术或刘表趁机来攻,后果不堪设想。然而,他也明白,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在此刻任何理性的劝谏都可能适得其反。
“主公,节哀……嘉,这就去安排。”郭嘉最终只是沉声应道,与程昱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开。
兖州各地,刚刚结束青州战事的曹军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战争的阴云以更浓重、更血腥的姿态,迅速向东南方的徐州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