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阿娘来了,云乐的心也定了。
曲星帮忙推算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云乐每天吃完饭,睡觉前,都和肚子里的宝宝有商有量的:
“宝宝,咱们生日订在十二月十五好不好?这样你和阿么的生日就很像了。你准时出来,阿么到时候给你喂羊奶啊,羊奶可好喝了。”
不知道是小夫郎的话特别有用,还是肚子里的宝宝被羊奶吸引,十二月十五那日上午,云乐刚吃完早饭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相公,相公,宝宝,宝宝好像要出来了。”
向烽还准备扶着他去院子里转转,就听到云乐说了这句话。
他像是被定住一样,双手扶着云乐不敢动,仔细看还有点颤抖。
云乐说什么?孩子要来了?
他没反应过来,周晚慧可是听到了,赶紧催着他行动。
“向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乐哥儿送回房间里去啊!”
向烽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把人打横抱起,家里其他人闻声都赶来了。
齐嬷嬷和曹阿么赶紧去换了干净衣服和罩衣,准备迎接宝宝的到来。
向烽把人放到床上,转身出去请曲星过来,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一路狂奔到曲家医馆,脸色黑的能滴血,曲星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云乐发动了。
向烽还没开口说话,曲星就拿了药箱,先他一步出门了。
向烽不知道怎么回事,巨大的惊慌带走了他的声音,从听到那句要生了,自己的声音就发不出来了。
等他们回到家,房间里的云乐已经开始发动了,曲星换了罩衣进去等了。
齐嬷嬷这会趁着云乐还有力气,给他喂了一碗羊奶炖蛋。
阵痛逐渐袭来,小哥儿脸上被汗水浸满,一声又一声疼痛的叫声从里面传出来。
向烽站在房门口,一动不动,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
他有心想开口安慰云乐,却半个字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晚慧一看向烽这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傻了,已经指望不上他了,招呼着云哥儿帮忙烧热水,烫剪刀。
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向烽就一直站在那,动也不动,秦啸和陈军医喊他到一旁坐下,都没反应。
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房间里的云乐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一声“哇”的声音响起来,才让他从混沌中醒来。
“哎呦,真是个大胖小子啊!”房间里曹阿么的声音传出来,往院子里其他人都笑了开来。
齐嬷嬷把孩子用包被裹好,放在云乐身边,转头出去给大家报喜。
“向小子,乐哥儿没事。”齐嬷嬷知道他们夫夫感情好,第一句话就是报了云乐的平安,然后笑着恭喜他:
“恭喜啊,得了个大胖小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乖的孩子呢,乐哥儿没怎么受苦,孩子就出来了。”
“我,我能进去看看他么?”向烽的嗓子嘶哑到不行,像是哑了半辈子的人突然开口说话。
齐嬷嬷点点头,周晚慧和向烽一起进了屋里。
一进屋子,向烽的眼神直接锁住了床上了云乐,小哥儿因为汗水浸湿的发丝还没干,一缕一缕的贴在脸颊上。
和齐嬷嬷说的一样,云乐没受多少苦,眼下还有点力气看着自己的宝宝。
一见向烽进来,云乐赶紧喊他:
“相公,快来看宝宝。”
向烽大步走过去,没有第一时间低头看孩子,反而是一下一下摸着云乐的脸颊,问他还疼不疼。
云乐不想和他说这个,只想让他看宝宝,着急的喊:
“看宝宝,看宝宝。”声音还带着点哭腔。
向烽听着他的话,顺着他的指示看到他怀中的孩子:
那孩子那么小,脸蛋红扑扑、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闭着眼睛,呼吸轻微,小嘴巴却无意识地嚅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向烽看着,心头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有些笨拙地、试探性地伸出自己因常年握缰绳和弓箭而带着薄茧的食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宝宝那温热柔嫩、仿佛一碰就会化开的小脸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如此脆弱而又真实,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触碰,小嘴巴嗫嚅得更起劲了些。
向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孩子身上移开,重新看向云乐。
他的夫郎此刻虽然疲惫,脸色苍白,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但看着孩子的眼神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初为人父的光芒。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需任何言语,所有的担忧、恐惧、等待和此刻巨大的幸福与安宁,都在这一眼中传递、交融。
他们共同经历了这场生命的冒险,迎来了他们血脉的延续。
看着云乐那带着泪光却无比明亮的眼睛,感受着指尖孩子真实的触感,向烽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他几乎是同时看到,云乐的眼角也滑下了晶莹的泪珠。
夫夫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对着落泪,不是悲伤,而是极致的喜悦、庆幸,以及所有压抑情感最终释放的安然。
周晚慧也凑到前面看孩子,一眼看到云乐哭了,赶紧说:
“哎哟,我的小哥儿,现在可不能哭,要伤眼睛的。”
云乐一听阿娘说伤眼睛,赶紧擦干净眼泪,向烽也是一样。
大家给他们留够了温存的时间,站在一旁的曲星才开口说话:
“大人和孩子都很健康,月子正常做就行。宝宝可以喝煮沸后的羊奶,喝之前先让他尝一点,过半个小时身上没红疹这些,就可以继续喂。”
曲星说完,没有再耽搁,拿起药箱准备回医馆。周晚慧送他出去,还让他洗三的时候来家里吃饭。
曹阿么早就将羊奶准备好了,房间里的小人似乎闻到了奶香味,开始哇哇大哭。
云乐一听他哭,孩子气的皱眉,对向烽说:
“相公,他声音怎么这么大?”
向烽还没说话,重新进屋的周晚慧就接过话。
“孩子那是饿了,快,我来抱着喂。”
周晚慧笑着从曹阿么手中接过那碗温得正好的羊奶,又拿起向烽早早就从县城铺子买回来的、专门给初生婴孩用的细白陶瓷长柄小勺。
那勺子做得极为精巧,勺头浅小圆润,柄细长,正好方便大人掌控喂食。
她熟练地舀起小半勺奶白的羊奶,小心翼翼地递到宝宝嘴边。
那原本哇哇大哭的小人儿,小嘴巴一碰到勺子,本能地就啜了一口。羊奶入嘴,他蠕动着小舌头尝了尝味道,哭声戛然而止,闭着眼睛,小嘴巴却开始急切地一嘬一嘬,显然是被这味道安抚住了,还想要更多。
云乐和向烽都眼巴巴地看着,见孩子不哭了,还吃得香,刚松了口气,却立刻想起曲星的嘱咐。
周晚慧也记着呢,硬着心肠将勺子拿开,不再喂第二口。
小家伙正尝到甜头,忽然没了,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闹起来。
云乐看得心疼,下意识想开口,却被向烽轻轻按住了手。向烽虽也心疼,却更知轻重,对着周晚慧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便围着孩子,开始了这煎熬的半刻钟等待。周晚慧轻轻抱着孩子来回踱步,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哄娃小曲。
云乐靠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宝宝露在外面的小脸和小手,生怕上面突然冒出什么红点。向烽则站在床边,身形挺拔如松,面色沉静,但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负在身后、不自觉摩挲着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慢。小家伙因为没吃饱,哼哼唧唧地表达着不满,声音不大,却像小猫爪子似的挠着大人的心。
好不容易,半刻钟过去了。
周晚慧停下脚步,云乐和向烽立刻凑上前,三人六只眼睛,将宝宝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皮肤光洁,白白嫩嫩,别说红疹,连个小红点都没有。
“好了好了,没事了!”周晚慧最先笑起来,长长舒了口气。
云乐和向烽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了实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来,我们宝宝可以放心吃了。”
周晚慧这才重新坐下,再次舀起一勺羊奶,送到宝宝嘴边。这一次,小家伙咕咚咕咚,吃得又急又香,再没人阻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