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发资源的事情，杨小帅自觉做得隐秘，像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心里既满足又带着点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忐忑。他照常每日在百草园劳作，修炼《青岚剑诀》，日子平静得如同药圃里那汪从不泛起波澜的灵泉。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这日，他正蹲在药圃里，对着一株新移栽的“星纹兰”发愁。这宝贝兰花娇气得很，对水土灵气要求极为苛刻，他已经伺候了三天，叶片边缘还是微微发黄，看得他心都要跟着黄了。
“心不静，则气不和。气不和，则万物难生。”
陈长老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吓得杨小帅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小药锄扔出去。他慌忙起身行礼，心里直打鼓：长老不会是发现他“挪用”资源了吧？要来兴师问罪？
陈长老却看也没看他，目光落在那株星纹兰上，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发黄的叶尖。说来也怪，那叶片被他手指拂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些许枯黄，泛起一丝生机盎然的绿意。
杨小帅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那点小九九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对长老这一手“枯木逢春”本事的无限敬仰。
“长老，您这……”他张了张嘴，不知该问什么。
陈长老收回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到院中那棵老松树下，在石凳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杨小帅依言坐下，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猜测着长老的用意。
陈长老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慢悠悠地取出他那套粗陶茶具，开始沏茶。动作不疾不徐，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打扰他享受这片刻的茶香。热水冲入茶壶，蒸腾起带着清冽药香的白雾，缭绕在两人之间。
杨小帅看着长老沉稳的动作，闻着那让人心安的茶香，躁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茶沏好了，陈长老推了一杯到他面前，自己则端起一杯，眯着眼细细品味。良久，他才放下茶杯，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深邃如古井的眼睛，终于落在了杨小帅脸上，问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又重若千钧的问题：
“杨小帅，你告诉老夫，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声惊雷，在杨小帅看似平静的心湖中炸开了滔天巨浪。
他修仙是为了什么？
一瞬间，无数个答案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是为了像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剑仙那样，御剑飞行，逍遥天地，受凡人敬仰吗？好像有点，当初在青石镇，他确实做过这样的美梦。
是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不再受人欺凌，像对付孙皓那样，可以轻松化解麻烦，甚至……欺负回去？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微微一惊，赶紧摇头甩开。
是为了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吗？听起来很诱人，但那个目标太遥远，太虚幻，像天边的云彩，看得见摸不着。
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光宗耀祖吗？这肯定是原因之一，爹娘含泪送他离开的场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是为了报答宗门的知遇之恩，不辜负混沌灵根的天赋吗？这也对，玄清掌门、陈长老，还有那些或明或暗关注着他的目光，都让他感到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还是……只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保护青石镇的爹娘和乡亲，保护外门那些真心待他的朋友，保护未来可能遇到的、需要他伸出援手的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颗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占据了主要的位置。
他想起了溪边捡到暖玉的奇遇，想起了面对鳞狼时的恐惧与急智，想起了赵清云仙长带他离开时，心中对广阔天地的向往，更想起了将资源分给王铁牛他们时，内心那份纯粹的快乐与踏实。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互相碰撞，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一个单一的答案，似乎都无法完全概括他内心复杂而真实的想法。他不想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敷衍眼前这位洞察世事的老人。
看着杨小帅脸上神色变幻，时而憧憬，时而迷茫，时而坚定，陈长老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仿佛有无限的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终于，杨小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不再游移，而是清澈地迎向陈长老的注视。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个听起来高大上的理由，而是遵从本心，用带着青石镇口音的、略显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话语，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回长老，弟子……弟子没想那么多大道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很亮，“一开始，就是觉得修仙好玩，能飞，能活得久，能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不用再担心被妖怪欺负。”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后来，遇到了铁牛、晓晓他们，遇到了长老您，进了内门，见识多了，想法好像也变了一点。弟子觉得，修仙……或许就是为了能保护想保护的人，能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地活着。嗯……就像这园子里的灵草，有的喜欢阳光，有的喜欢阴凉，但它们都在努力生长，活出自己的样子。弟子……也想这样。”
他说完了，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番“没出息”的大实话，会不会让长老失望。他甚至没提“除魔卫道”、“光大宗门”之类的宏伟目标。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和灵泉流淌的潺潺水声。
陈长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一直看到他心里去。
杨小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手心都有些冒汗。
就在他几乎要顶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陈长老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真切而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带着融化一切质疑的温暖。
“保护想保护的人，看看更大的世界……”陈长老轻声重复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很好，这才是你的‘道心’，朴实，真切，比那些空泛的口号，要坚固得多。”
他站起身，走到杨小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罕见的温和与郑重：“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修仙之路，漫长而艰险，会遇到无数诱惑，经历诸多磨难。唯有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的混沌灵根，是机缘，也是考验。将来无论走到哪一步，都莫要忘了，你今日为何而拿起剑，为何而运转灵力。”
“是！弟子谨记长老教诲！”杨小帅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涌起一股明悟般的暖流，他重重地点头，将这番话刻在了心里。
陈长老满意地笑了笑，转身欲走，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那株星纹兰，根系附近三寸处的泥土，灵力淤塞了，用你的混沌灵力，温和地梳理一下便可。还有，下次再偷偷接济外门那几个小子，记得手脚干净点，莫要被人拿了把柄。”
说完，他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踱出了小院，身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药圃深处。
杨小帅僵在原地，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潮“噌”地一下又涌了上来，比刚才更甚。
“原……原来长老早就知道了！”他摸着后脑勺，又是尴尬，又是释然，最后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他看着石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清心茶，端起来一饮而尽。茶味微苦，回味却甘甜悠长，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走到那株星纹兰旁，蹲下身，依言将手掌轻轻按在根系附近的泥土上，运转起温和的混沌灵力，小心地梳理着淤塞的灵机。感受着泥土和根系在自己灵力滋养下重新焕发生机，他忽然对“保护”和“成长”有了更深的理解。
夕阳的余晖洒满百草园，为每一片叶子都镀上了温暖的金边。杨小帅站起身，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心中一片澄澈通明。
修仙为了什么？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这条路，他会带着这个答案，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