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皇帝朱祁镇身着黑色素服,面色阴沉,大步流星地闯入殿中,他扫过殿内情形,最终落在被押跪在地的胡善祥身上,眉头紧紧锁起。
孙太后没料到儿子会突然闯入,而且明显是来阻止的,她脸色微变,强压着不悦:
“皇帝?你怎么来了?哀家正在审理谋害太皇太后的元凶!”
朱祁镇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一步步走到胡善祥面前,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孙太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母后,太皇太后新丧,尸骨未寒,此刻在宫中动用重刑,审讯先帝废后,传扬出去,恐怕于天家颜面有损,更会惹来朝野非议!”
孙太后见他竟然为胡善祥说话,心中怒火陡升,声音也尖利起来:
“皇上!此妇谋害母后,罪大恶极!难道就因为怕人非议,就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颜面?天家的颜面早就被这些龌龊事丢尽了!必须严惩,以正宫闱!”
“凶手?证据何在?”
朱祁镇寸步不让,目光锐利地看向韩桂兰和林司药:
“仅凭一个背主求荣的司药一面之词,就要定先帝废后死罪?母后,此举是否太过武断?!”
孙太后气得站起身,指着胡善祥:“武断?她胡善祥就是个祸害!从她入府开始就搅得不得安宁!还有那个周景兰,也是个不安分的!必须一并处置!韩桂兰,还不去把周景兰给哀家抓来!”
“周景兰?”朱祁镇忽然冷笑一声,挡在韩桂兰面前,目光直视孙太后,一字一句地宣布,
“母后,恐怕……您现在动不了她了。”
众人皆是一愣,孙太后更是愕然: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动不了她?一个卑贱宫女,哀家还动不得?!”
朱祁镇迎着母亲震惊而愤怒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
“因为从今日下午起,她已非普通宫女。她已是朕的美人,名记内档,侍奉御前。母后要动朕宫嫔,是否……也该问过朕的意思?”
“美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孙太后难以置信地瞪着儿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韩桂兰和林司药更是吓得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连一直强作镇定的胡善祥,也猛地抬起头,看向朱祁镇,眼中充满了震惊与茫然。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孙太后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锐刺耳:
“国丧期间!太皇太后尸骨未寒!你竟然……竟然私自册封宫嫔?!朱祁镇!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家法?!还有没有孝道?!!”
朱祁镇看着母亲失态的模样,心中那份长久以来被掌控、被安排的厌烦感终于爆发出来,他毫不退让地反驳:
“母后!朕是皇帝!册封一个美人,难道还需要事事向您请示吗?!国丧期间,朕未曾举行册封礼,亦未颁发诰命,不过是内廷记名,何来违背祖制之说?母后口口声声孝道,可您今日在清宁宫私设公堂,欲刑讯先帝废后,这难道就是孝道吗?!”
“你……你竟敢如此顶撞哀家!”
孙太后被他一番连消带打,气得眼前发黑,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好啊!真是翅膀硬了!为了一个宫女,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那个周景兰分明就是个祸水!留着她,后宫永无宁日!”
“她是祸水还是福星,朕自有判断!”
朱祁镇语气强硬:
“倒是母后,您如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执掌更应谨言慎行,顾全大局!而不是如此急不可耐地清除异己,惹人话柄!”
母子二人剑拔弩张,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殿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孙太后看着儿子那前所未有过的强硬态度,心知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如愿,她死死攥着拳头,最终,她强压下滔天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好!陛下如今是长大了,哀家管不了你了!”
朱祁镇不再看她,转身,亲手将跪在地上的胡善祥扶了起来。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维护之意。他看着胡善祥惊魂未定的苍白面容,语气缓和了些,说道:
“胡仙师,今日让你受惊了。太皇太后小祥未至,宫里不宜喧哗生事,你还是回景福宫好生静养吧。日后……若无朕的旨意,无人会再去打扰你。”
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承诺,更是对孙太后权威的一次公开挑战。
孙太后脸色铁青,看着儿子将胡善祥这个罪妇亲手扶起,还给予庇护,她死死咬着牙,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周景兰在长安宫坐立难安,心中担忧着胡善祥的安危。
直到有太监悄悄来报,说皇上亲临清宁宫,保下了胡仙师,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不顾宫人劝阻,匆匆赶往景福宫必经之路等候。
果然,没多久,她便看到朱祁镇身边的太监护送着脚步虚浮的胡善祥走了过来。
“仙师!”
周景兰快步迎上前。
胡善祥看到她,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她紧紧抓住周景兰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声音哽咽破碎:
“景兰……我的孩子……你……你受苦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周景兰看着胡善祥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酸楚难当,她伸出手,轻轻为胡善祥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反过来安慰道:
“仙师,别哭,我没事。真的没事。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用我一个人,换您和许江姑姑,还有如意的平安,……很值得。”
“值得?这哪里值得?!”
胡善祥摇着头,泪水流得更凶,她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道:
“是我没用……是我从一开始就失败了……从二十多年前,踏入太孙府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一败涂地了……我护不住自己,护不住孩子,如今……如今连你都护不住……”
周景兰扶住她颤抖的身体,低声道:
“仙师,别这么说。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如今……住在长安宫。”
胡善祥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流露出更深的痛楚与了然:“长春宫?他让你住长安宫?那是……那是我当年被废后……居住的地方……偏僻,简陋,远不如万安宫、长乐宫奢华……他这是……这是故意的啊!你的日子,以后怕是要更难过了……”
周景兰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认命后的坚韧:
“再不好过,也要过。仙师,如今太皇太后不在了,宫里已是孙太后的天下。您……您还是和许江姑姑一起,想办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走得越远越好。”
是夜,朱祁镇果然传召周景兰至乾清宫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