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家仪仗启程返回紫禁城。经过一夜的折腾与血腥,归途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杭泰玲被安置在铺了厚厚软垫的马车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不堪,但更让她恐惧的是内心的不安。她紧紧抱着怀中仍在昏睡的婴儿,指尖冰凉。
周景兰特意与她同乘一车,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低声道:
“别怕,最凶险的一关已经过了。孩子平安,你也平安,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回到王府,万事有我暗中周旋,你只需安心静养,扮演好一个受惊早产的母亲便好。”
杭泰玲抬起泪眼,声音哽咽:
“景兰,我……我心里总是发慌,王爷他……他昨日看孩子的眼神……”
“他起疑是正常的,”周景兰打断她,眼神冷静,
“但无凭无据,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要你我稳住,孩子身上的迹象便是最好的掩护。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七个月受惊早产的郕王选侍,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想,也什么都不要说。”
杭泰玲看着周景兰镇定自若的脸,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
队伍前方, 朱祁镇与朱祁钰并辔而行。春日煦暖,但兄弟二人之间的空气却有些凝滞。
朱祁镇目光扫过身后周景兰所在的马车方向,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对朱祁钰说道:
“皇弟,此次天寿山之行,虽有些许意外,但终究是喜得麟儿,乃大吉之兆。周贵人……嗯,朕看她临危不乱,处事妥帖,竟还通晓些医理,倒是帮了大忙。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儿,难怪……”
他话未说尽,但那份对周景兰的欣赏与占有欲,几乎不加掩饰。
朱祁钰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他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皇兄谬赞。周贵人是皇兄的妃嫔,自然是知书达理,情急之下,略尽绵力……我替杭选侍谢过了”
他顿了顿,语气微冷。
朱祁镇闻言,侧目看了弟弟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化为更深的笑意:
“皇弟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说话倒是愈发稳重了。放心,朕自有分寸。”
他轻轻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将朱祁钰甩在了身后。
朱祁钰看着皇兄的背影,眼神沉郁。
大哥对周景兰的态度,以及昨日对那孩子异乎寻常的肯定,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回到紫禁城,各归各位。
郕王府内, 吴太妃早已得知消息,喜不自胜。
她拉着心腹宫女春华的手,满面红光:
“好!好!是个哥儿!真是老天保佑!春华,你看到了吗?陛下至今未有子嗣,我们这个,可是先帝爷实实在在的第一个皇孙!这是希望!是我们钰儿,是我们娘儿俩未来的指望啊!”
她眼中闪烁着激动与野心的光芒。
而清宁宫中,气氛则截然不同。
樊姑姑垂首躬身,将自己在天寿山所见所闻,尤其是产房内的细节、周景兰不同寻常的娴熟、对孩子早产的刻意强调,毫无遗漏地禀报给了孙太后。
孙太后捻动着佛珠,眉头紧锁:
“七个月早产,折腾许久,生下的孩子却……按你所言,并非十分羸弱?周氏还精通此道?”
韩桂兰在一旁阴恻恻地接口:
“太后娘娘,此事定有蹊跷!那周景兰在胡氏身边才多久?岂能学得如此精深的产科本事?还有郕王那反应……奴婢怀疑,这孩子的月份,恐怕……”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孙太后眼中寒光一闪:
“樊姑姑,你做得很好。回去后,给哀家盯紧了郕王府,尤其是那个孩子和杭氏的一举一动!还有,留意周景兰和郕王府的任何联系!”
“是,奴婢明白。”
樊姑姑恭声应下,悄然退去。
当晚,乾清宫。
朱祁镇处理完政务,信步来到了长安宫。周景兰正坐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迎接。
“爱妃今日辛苦了。”
朱祁镇伸手扶起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天寿山上,多亏了你镇定应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朕竟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
周景兰垂下眼帘,谦恭道:
“陛下过奖了。嫔妾不过是昔日随侍胡仙师时,耳濡目染,略懂得些皮毛罢了,危急关头,只好硬着头皮一试,实在算不得什么本事。”
“胡氏?”朱祁镇挑了挑眉,随即对身旁的蒋冕吩咐道:
“传朕旨意,献陵胡仙师恪尽孝道,静修为先,着即日起,其用度待遇按太妃例供给,一应物品,不得短缺。”
“奴婢遵旨。”
蒋冕应声退下。
朱祁镇挥退左右,殿内只剩下他与周景兰两人。
他走近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丝暧昧与试探:
“如今,朕做了大伯,你也算是这孩子的伯母了,心里可开心?”
周景兰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亲昵的触碰,语气平静无波:
“陛下说笑了。嫔妾区区贵人,位份低微,岂敢自称伯母?能偶尔得见天颜,已是万幸。”
朱祁镇的手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看着她那清冷疏离却又别具风情的侧脸,那股征服欲反而更盛。
他勾起嘴角,带着几分戏谑又认真的口吻:
“哦?嫌贵人位份低了?那朕就晋你为妃,如何?”
周景兰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淡然:
“陛下厚爱,嫔妾惶恐。只是册妃乃大事,需德才配位,嫔妾无才无德,也没有子嗣,不敢僭越。”
她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脸上适时地露出疲惫之色,
“今日实在是乏了,恐不能好好侍奉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接连被拒,朱祁镇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看着她确实憔悴的模样,又想到她昨日的功劳,终究压下了火气,只是语气淡了几分:
“既然如此,爱妃好生歇着吧。”
说罢,转身离去,只是那背影,带着几分未能得逞的悻悻然。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周景兰缓缓收起脸上伪装的表情,眼神一片冰寒。
妃位?她所要的,从来都不是这区区的妃位。
她要的,是搅动这潭浑水,是让该付出代价的人,血债血偿。而朱祁镇这日益增长的兴趣,或许,也能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