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没有驶向光鲜亮丽的丹盟大殿,而是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座通体漆黑、造型宛如一个倒扣着的巨大药渣罐子的建筑前。
建筑表面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几个不断旋转、吞噬着光线的气孔,散发着阴森冰冷的煞气。
门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黑水牢。
“下车!”
王擎的声音冰冷,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这一路,秦烬那句“墨渊长老的人”像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让他看谁都像内鬼。
秦烬很配合,自己走下了囚车。
镣铐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入口处格外刺耳。
一股混合着腐烂水藻、腥臭淤泥、以及某种陈年血垢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砸在人的口鼻之间,辣眼睛,冲脑子。
饶是秦烬有所准备,也被这“豪华迎宾套餐”熏得眉头微皱。
“啧,这味儿……够醇厚。”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恐惧,倒像是美食家在点评一道味道过于浓郁的特色菜。
王擎冷哼一声,懒得跟他废话,亲自押着他,走进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漆黑入口。
身后沉重的石门轰然关闭,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喧嚣彻底隔绝。
黑,是真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
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着的几颗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鬼磷石】,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绿油油的,跟中了剧毒似的。
阴冷,刺骨的阴冷。
不是寻常的低温,而是一种能渗透灵力护体、直往骨头缝里钻的阴煞寒气。
地面湿滑粘腻,踩上去吧唧作响,浑浊的污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
耳边传来各种声音:锁链拖动的哗啦声,压抑的呻吟声,某个角落传来的癫狂大笑,还有水滴从高处落下的、规律得让人心头发毛的“滴答”声。
这里关押的,显然都不是什么善茬。
当秦烬被王擎推搡着走过一条狭窄的甬道时,两侧铁栅栏后,瞬间亮起了一双双或麻木、或疯狂、或贪婪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饿狼。
“嘿,新来的细皮嫩肉,看起来味道不错……”
一个沙哑的声音怪笑着。
“小子,身上有什么好东西,孝敬给爷爷我,保你少受点罪!”
另一个方向传来威胁。
“闭嘴!”
押送的狱卒厉声呵斥,挥舞着手中闪烁着电光的刑杖,那些声音才暂时低了下去,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依旧如芒在背。
王擎将秦烬带到水牢深处的一个独立囚室。
这囚室三面是粗糙的黑石墙壁,一面是粗如儿臂的特制金属栅栏,里面空间不大,中央是一个凹陷的水坑,浑浊的污水几乎漫到边缘,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
水坑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进去!”
王擎打开栅栏门,将秦烬推了进去,然后“哐当”一声重新锁上。
“老实待着!等待公审!”
他深深看了秦烬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狱卒离开。
脚步声远去,甬道重归昏暗与死寂。
只有隔壁囚室偶尔传来的咳嗽声,以及水中那未知生物搅动污水的细微声响。
秦烬站在狭窄的干地上,打量了一下环境。
很好,VIp单间,还带“景观水池”。
他甚至还颇有闲心地用脚尖拨弄了一下水面,想看看里面到底养了什么“宠物”,结果那东西“嗖”一下缩回了水底,只留下一串气泡。
“胆子不小,新来的。”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点饶有兴致味道的声音,从囚室最阴暗的角落里传来。
秦烬这才注意到,那个角落的干地上,竟然还蜷缩着一个人影。
之前光线太暗,这人气息又几乎与周围的阴冷煞气融为一体,以至于他都没第一时间发现。
那是个老头,头发胡须如同乱草般纠缠在一起,遮住了大半面容,身上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囚服,上面沾满了污垢。
他就那么蜷在那里,像是一堆被随手丢弃的垃圾,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但秦烬识海中的残鼎,却在老者开口的瞬间,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绝不容忽视的波动——那是一种感应到同级别存在,或者说,感应到某种内敛到极致、如同潜龙在渊般的磅礴气血时才有的细微悸动!
这老头……不简单!
秦烬心中凛然,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还学着对方的语气,回了一句:“还行吧,主要是你们这牢房装修风格太别致,味道也够劲,一时没忍住,多体验了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在水坑边找了块相对干燥、能落脚的地方,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就这么盘膝坐了下来。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身处的不是臭名昭着的丹盟黑水牢,而是某个洞天福地的修炼静室。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整呼吸,尝试引动此地稀薄且充满阴煞之气的灵气入体。
残鼎清辉在体内悄然流转,将那入侵的阴煞之气轻易炼化、吸收,反而成了滋养他伤势和修为的补品。
这一幕,显然超出了隔壁那些等着看新人哭爹喊娘、或者吓得屁滚尿流戏码的囚犯们的预期。
一时间,各种怪叫和嘲弄声都小了下去,不少目光隔着栅栏投射过来,带着惊疑和审视。
这新来的小子,是吓傻了?还是真有什么依仗?
角落里,那如同石化般的老者,原本紧闭的、藏在乱发后的眼睛,此刻也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精光,落在了秦烬那泰然自若的背影上。
几天了,这是他进入这水牢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小子,”
老者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子饶有兴致的味道更浓了,“心态不错。”
秦烬没有睁眼,只是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
“一般一般,牢友谬赞。”
他语气轻松地回道,“主要是来都来了,哭哭啼啼也出不去,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哦对了,这里管饭吗?伙食标准怎么样?有忌口能提吗?”
老者:“……”
隔壁囚室某个原本在呻吟的囚犯,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这问题给噎住了。
整个水牢深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那“滴答、滴答”的水声,依旧规律地响着,仿佛在默默计算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数,究竟会带来怎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