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外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林溪紧绷的神经上。她迅速将青铜钥匙和祖母的纸条塞进贴身口袋,铜镜重新藏回背包,目光如电般扫过这间堆满腐朽的狭小空间。
除了来时的门,只有那扇破损的窗户是出路。她当机立断,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纸洞向外窥视。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后院通道,暂时无人。她深吸一口气,灵活地从窗口翻出,落地时像猫一样蜷身缓冲,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不能回东厢房,那里肯定是重点搜查区域。祖母纸条上的“止水”二字在她脑中盘旋。止水…听起来像是一个静态的水体,池塘?井?还是某种比喻?
她凭借着童年模糊的记忆和对老宅布局的推测,沿着墙根的阴影,向着宅院更深处、更偏僻的区域潜行。蚀印带来的灼痛并未完全消退,那三个暗金色的人形像燃烧的炭火烙印在腕间,时刻提醒她时间的紧迫。她必须尽快找到“止水”,找到那个“观镜之人”。
老宅比她想象的更大,许多院落早已荒废,被疯狂的藤蔓和杂草占据。她避开有灯火和人声的方向,像一道幽魂在断壁残垣间穿行。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湿土的气息,偶尔有夜枭凄厉的啼叫划破寂静,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在穿过一个月亮门洞后,一片被高大竹林环抱的、异常静谧的小池塘出现在她面前。池水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近乎墨黑的颜色,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浮萍和落叶,看不到一丝涟漪。
止水! 就是这里!
池塘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太湖石,上面似乎曾经刻有字迹,但已被风雨侵蚀得难以辨认。池畔有一座歪斜的水榭,朱漆剥落,栏杆腐朽,仿佛随时会坍塌。
这里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这片区域。
林溪走近池塘,蹲下身,凝视着那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池水倒映着天上那轮模糊的残月,扭曲而冰冷。祖母说“契之始,藏于‘止水’之底”…难道要她潜入这看起来就能将人吞噬的深潭?
她迟疑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水面。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接触到那墨黑水面的刹那——
嗡!
她背包里的铜镜再次发出剧烈的震颤!与此同时,她腕间的蚀印猛地一痛,那三个暗金人形光芒大盛!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平静的池水如同被烧开的锅,剧烈地翻腾起无数细密的气泡!墨黑的水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浑浊的、泛着诡异血光的暗红!更令人骇然的是,一具具扭曲的、穿着不同时代服饰的女性骸骨,在血水中载沉载浮,她们空洞的眼眶齐齐望向岸边的林溪,下颌骨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冤屈与诅咒!
一股强大至极的、充满怨毒和悲伤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猛地撞向林溪的意识!
“啊——!”她惨叫一声,抱住头颅踉跄后退,只觉得眼前发黑,无数凄厉的悲号直接在她脑髓中炸响,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碎。
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怨念洪流!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冲垮的瞬间,怀中那半枚青铜钥匙突然变得滚烫,一股清凉却坚定的能量如同护盾般展开,勉强将她从那怨念洪流中隔绝开来,但支撑得极其艰难。
而她手中的铜镜,镜面已不再是映照现实的景象,而是显现出这片池塘底下,那堆积如山的白骨深处,有一点微弱的、纯净的蓝色光芒在顽强地闪烁,与这满池的血色和怨毒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守住心神!这是‘血怨池’!林家千年罪业的沉淀!” 王秀芹残影的声音竟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那蓝光…是初代‘观镜之人’留下的‘清辉之种’…是净化之源,也是…契约的真正见证…”
初代观镜之人?清辉之种?
林溪来不及细想,因为那血池中的怨灵似乎被青铜钥匙和铜镜的力量激怒,翻腾得更加剧烈。一只只由血水和怨念凝聚成的、苍白浮肿的手臂,开始挣扎着伸出水面,向着岸边的她抓来!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不能待在这里!
林溪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转身就想逃离这片诡异绝伦的区域。
然而,她刚一转身,就看到月亮门洞处,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穿着一身素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月白色旗袍,身形窈窕,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极为清丽温婉。她手中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林溪,看着那翻腾的血池,眼神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看透了无数轮回与悲剧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是谁?
是敌?是友?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血池底部那点微弱的蓝光,然后又指向林溪手中的铜镜,最后,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自己那双清澈如秋水、却又仿佛倒映着星辰流转的眼眸上。
观镜之人!
她就是祖母纸条里提到的“观镜之人”?!
林溪瞬间明悟。但她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意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林建明气急败坏的呼喊声和更多纷杂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正在迅速朝着竹林这边逼近!
“在那边!血怨池有异动!”
“快!别让她再惊扰了先祖安眠!”
他们追来了!
林溪焦急地看向那白衣女人,希望她能给出更明确的指引或帮助。
然而,那女人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溪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皮囊,直接看到了她灵魂深处挣扎的求生欲与潜藏的力量。然后,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开始缓缓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月光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林溪,独自面对即将合围的追兵,和身后那不断伸出怨念手臂、翻腾不休的恐怖血池。
前有狼,后有虎,而她唯一的希望,似乎都系于池底那点遥不可及的蓝光,和一个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观镜之人”身上。
蚀印在腕间灼灼发烫,三个暗金人形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