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注视感”如影随形,仿佛整个宇宙都化作了一只冷漠的眼睛,瞳孔的中心便是沈青——那个必须被“修剪”的“变量”。通道两侧的金属墙壁开始失去质感,如同浸水的油画,色彩剥落,线条模糊,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仿佛随时会融化的状态。规则在“僵硬”,现实在被“叙事”的力量强行覆盖!
顾怀远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黯淡光影的流线。他左手紧护着手腕,那里栖息着他此刻唯一的信念与整个世界重量的“变量”。体内那融合了污染与本我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推动着他,也抵御着外界那无孔不入的、试图将他一同“编织”进既定命运的规则侵蚀。
“左转!第三个岔路向下!那里的规则结构还能支撑片刻!”沈青的意念急促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最精准的导航。她以规则形态存在的感知,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总能在这片正在被“叙事化”的迷宫中,找到那稍纵即逝的、尚属“真实”的缝隙。
顾怀远毫不犹豫,身形猛地折转,冲入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通道。身后,他们刚刚经过的主干道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片单调的、仿佛背景板似的灰白色泽,所有细节尽失,只留下空洞的“通道”概念。
“它……它在改写方舟的‘历史’和‘存在’!”沈青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悸,“它在将这里变成它‘叙事’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已经‘探索完毕’的场景!”
这就是“编织者”的力量吗?不是毁灭,而是让你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变得毫无意义,沦为它那庞大故事里一个被随手翻过的页码!
顾怀远咬紧牙关,掌心那枚“方舟核心密钥”的印记灼热起来,仿佛在回应着方舟本身正在遭受的“篡改”。他按照“记录者”星图的指引,冲向那片被标记为绝对禁区、唯有密钥持有者方能进入的最终区域——方舟意志沉眠之地!
前方的通道尽头,是一扇与“记录大厅”入口风格迥异的门。它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材质构成,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与顾怀远掌心印记完全契合的凹槽。
“就是这里!”顾怀远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掌按了上去!
嗡——!
掌心的银色密钥印记骤然亮起,与门上的凹槽完美对接!柔和的白光瞬间变得刺目,整扇门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消散,露出其后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也没有任何实体物质。这里仿佛是一片纯粹由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能量和信息流构成的海洋。海洋的中心,悬浮着一个无比巨大、结构复杂到超越凡人理解极限的、仿佛由无数星辰与法则交织而成的光团——那便是“沉寂方舟”的“意志”,或者说,是“守护者”文明集体意识与最高科技的最终结晶!
然而,这本应恢弘磅礴的意志光团,此刻却显得无比黯淡、沉寂,表面布满了如同蛛网般、散发着不祥灰败气息的“裂痕”,那正是“编织者”叙事力量侵蚀的痕迹!它如同一个濒死的巨人,在沉睡中默默抵抗着自身的“存在”被彻底抹去、改写。
“唤醒它!”沈青的意念带着急迫。
顾怀远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混合着密钥的权限,化作一道强烈的意念冲击,轰向那沉寂的意志光团!
“醒来!!!”
意念如同石沉大海,只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那意志光团太过虚弱,沉寂得太深!
就在这时,那股冰冷的“注视感”终于穿透了层层阻碍,彻底笼罩了这片核心空间!通道入口处那扇刚刚消失的门所在的位置,空间如同幕布般被强行撕开,一片绝对的、没有任何色彩与信息的“虚无”开始向内蔓延!那是“叙事裁剪”的最终阶段,是将一切不符合“故事”的存在,直接归于“未曾发生”的终极手段!
“来不及了!”顾怀远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难道他们历尽艰险抵达这里,最终还是要功亏一篑?
“不!还有办法!”沈青的意念猛地变得决绝,“把我……送进去!送到意志光团的中心!”
“什么?!”顾怀远心神剧震,“不行!太危险了!”那意志光团内部规则混乱,还充斥着“编织者”的侵蚀力量,她以这种尚未完全稳固的规则形态闯入,稍有不慎便是真正的形神俱灭!
“这是唯一的机会!”沈青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有一丝她特有的、豁出去的“怼”意,“我是‘变量’!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既定叙事’最大的冲击!用我作为‘火种’,去点燃它!这是‘记录者’留给我们的提示,也是……我的选择!”
顾怀远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他看着手腕上那闪烁着焦急与决然光芒的护腕,又看向那不断逼近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以及中心那奄奄一息的方舟意志。
他明白,她说的是对的。这是绝境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破局之法。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资格替她做出选择。
他调动起体内所有的力量,不再有丝毫保留,甚至引动了那被压制的污染能量,将它们全部灌注到掌心密钥印记之中!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白色光柱,如同桥梁,猛地连接了他与那巨大的意志光团!
“去!”
他低吼一声,左手腕上的护腕光芒大盛!沈青那由规则网络构成的金色轮廓主动脱离护腕,沿着那道银白光桥,义无反顾地、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撞入了意志光团那布满裂痕的核心!
轰——!!!
在沈青融入的刹那,整个核心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不断蔓延的“虚无”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那沉寂的、黯淡的意志光团,如同被注入了最狂暴的生机,猛地爆发出一圈无法形容色彩的、混合了金银双色、却又带着一丝沈青特有的湛蓝与“变量”独有的混沌色彩的能量风暴!
光团表面那些灰败的“裂痕”在这股混合能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一股古老、浩瀚、却又带着一丝属于沈青的、桀骜不屈的全新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恒星,骤然苏醒!
“吼——!!!”
并非声音,而是一股席卷了整个核心空间、甚至撼动了外部正在被“叙事化”区域的、磅礴无比的规则咆哮!
那逼近的“虚无”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剧烈地翻滚、后退!冰冷的“注视感”中,第一次清晰地传递出了……一丝“意外”与“凝重”的情绪!
“成功了……”顾怀远脱力地半跪在地,看着那在风暴中心重新亮起、并且光芒越来越盛、体积甚至还在缓缓膨胀的意志光团,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
因为他感觉到,在那新生的、强大的方舟意志深处,属于沈青的那部分意识,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同化!她如同投入熔炉的钥匙,正在以自身为代价,强行撬动这艘古老方舟最后的力量!
“青儿!”他试图通过精神连接呼唤,却只感受到一片沸腾的、充满了庞大信息与规则洪流的海洋,沈青的意识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虽然顽强地闪耀着,却仿佛随时会被这海洋吞噬!
必须做点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暂时被击退、却依旧虎视眈眈的“虚无”,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仅仅唤醒方舟意志还不够!必须彻底击退“编织者”的这次“裁剪”,为沈青争取到稳定下来、乃至分离出来的时间!
他想到了“记录者”给予的第二份遗产——“规则拓扑图谱”!那里面,记载着“编织者”叙事场域的薄弱点!
他毫不犹豫,将心神沉入那浩瀚的信息图谱之中。无数关于规则结构、维度映射、叙事逻辑悖论的知识涌入脑海,与他自身的感悟、与沈青共享的规则认知急速交汇、碰撞!
找到了!
在那庞大的、覆盖性的叙事场域中,存在着一处极其细微、却至关重要的“逻辑锚点”!那是“编织者”为了维持自身叙事绝对“合理性”而必须存在的、类似于“第一推动力”的规则基石!只要干扰甚至暂时屏蔽那个锚点,就能让这片区域的“叙事裁剪”出现短暂的停滞甚至混乱!
但攻击那个锚点,需要一种极其特殊、能够穿透叙事层面、直抵规则本源的力量……
顾怀远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体内那奔腾不休的、融合了污染与本我的暗紫色能量上。
这种源自“观测者”底层指令、充满了混乱与毁灭特质的力量,其本质,或许正是对“编织者”那绝对秩序与“合理性”叙事的一种……极致“否定”?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他要用自身为祭,将这份“否定”的力量,化作一柄投向“编织者”叙事核心的……叛逆之矛!
他再次站直身体,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在光团风暴中心艰难闪烁的、属于沈青的意识之光,眼中是无比的眷恋与决绝。
“这一次,换我来为你……开辟生路。”
他低声自语,随即不再犹豫,将体内所有的力量——本我的、污染的、乃至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全部压缩、凝聚,遵循着“规则拓扑图谱”指引的路径,化作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却蕴含着极致“悖论”与“否定”意味的暗紫色流光,猛地射向了那片冰冷“注视感”的源头,射向了那叙事场域隐藏至深的……逻辑锚点!
暗紫流光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虚空。
下一秒——
整个核心空间,连同外部的方舟废墟,乃至更远处的规则交汇点,都猛地一震!
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感”如同被针扎般,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蔓延的“虚无”边缘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和溃散迹象!
“编织者”的叙事裁剪……被强行中断了!
然而,顾怀远也因这倾尽所有的的一击,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倒。
在他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那新生方舟意志深处的、带着无尽焦急与痛惜的呼唤,仿佛跨越了层层阻碍,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远!!!”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