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媛媛只是低头,轻轻啜了一口咖啡。微苦的醇香伴随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滑入喉咙,驱散了清晨最后一点朦胧的睡意。
放下咖啡杯,她转过头,看向身边那个依旧目视前方、仿佛在执行“陪走”任务的人,终于问出了那个从刚才就盘旋在心里的问题:
“所以,”她的声音带着刚喝过热饮后的温软,“你这么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总不能真的就只是为了送一杯咖啡吧?
听到她的问题,江熠阳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视线依旧固执地看着前方的人行道,但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做某种心理建设。
他沉默了几秒,右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运动裤的口袋里,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指尖隔着布料显出用力的轮廓。
“……这个。”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涩,同时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几乎是塞到了黄媛媛手里,动作快得甚至有点粗鲁。
黄媛媛下意识地接住。那是一个深蓝色的方形小盒,触手柔软。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江熠阳的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他紧紧抿着唇,目光死死地盯着旁边一棵树的树冠,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就是不肯看她。
“路过看到的。”他硬邦邦地解释,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紧张,“顺手买的。”
黄媛媛带着疑惑,轻轻打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纤细的银质手链,链子本身很简洁,但坠子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太阳造型,和江熠阳之前送给自己的那条项链的吊坠几乎一模一样,在晨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黄媛媛彻底愣住了。
她看看手里的太阳手链,又看看眼前这个浑身不自在、仿佛下一秒就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江熠阳。
所以,他大清早跑来,纠结了半天,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送这个?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熠阳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终于忍不住,极其快速地瞥了她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嘟囔,
“不喜欢就扔了。”
黄媛媛看着手中那枚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太阳吊坠,感觉和之前江熠阳送给自己的那个项链有点相像,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
“这个……”黄媛媛抬起眼,目光在江熠阳通红的耳廓和紧绷的侧脸之间流转,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调侃,“和之前那条项链的款式好像啊。你这是买了套配套的?”
黄媛媛本意只是随口一说,甚至带点打趣他“审美一致”的意思。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江熠阳强装镇定的外壳。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一直刻意避开的目光骤然转回,直直地看向她。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或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闪过一丝慌乱,以及一种被误解后的急切。
“不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着急而比平时高了一些,显得有些生硬,“那条项链……是他送的。”
他顿了顿,像是强调般,语速很快地补充道,目光紧紧锁着黄媛媛,生怕她不明白:
“那个是他送的。”江熠阳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划清界限般的固执,“不是我。”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黄媛媛看着眼前这个因为送个礼物就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还差点搞砸解释的人,忽然觉得,今天早上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她忍不住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眼底漾满了清晰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哦”她拉长了语调,故意点了点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这是‘你’送的太阳。”
黄媛媛特意加重了“你”这个字。
江熠阳听到她的话,看着她眼底的笑意,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毫米,但耳根却更红了。他像是完成了某项极其艰难的任务,又像是被看穿了所有心思,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从喉咙里含糊地挤出一个单音节:
“……嗯。”
晨光熹微,落在黄媛媛掌心那枚小小的太阳吊坠上,折射出细碎而温暖的光芒。她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银质表面,感受着那精心打磨的弧度。
江熠阳站在一旁,身体依旧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视线死死钉在远处的地面上,仿佛能看出花来。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和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此刻远非表面那般平静的内心。
“我见你的第一面你带了那个项链。”他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极低的单音,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委屈“他送的,你戴了。”
他顿了顿,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才又极其快速地、含糊地补了一句,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能看出花来:
“这个你也戴着。”
“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带着那条项链,你希望我戴上这条手链吧。”黄媛媛笑着看着江熠阳,晃了晃手中的手链,故意问道。
江熠阳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依旧目视前方,但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仿佛在经历一场极其艰难的内斗。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随便你。”他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黄媛媛看着他那副明明在意得要死、却偏要装出一副“我只是顺手”“爱戴不戴”的别扭模样,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
她将手链拿在手里,并没有立刻戴上,而是故意晃了晃,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然后歪着头看他,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
“这个啊,是挺好看的。不过我平时不太常戴手链,怕做事不方便。既然你说随便的话,那我……”
黄媛媛说这话时,目光紧紧锁着他的反应。
果然,江熠阳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依旧目视前方,但下颌线绷得更紧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听到她似乎真的不打算戴,那句“随便你”带来的后果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下一秒,黄媛媛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上传来一抹极其短暂的、带着灼人温度的触感!
江熠阳的手猛地伸过来,指尖几乎是仓促地擦过她的皮肤,一触即分,快得如同触电一般,甚至带着点受惊般的慌乱。
江熠阳根本就没敢真的握住,更像是情急之下的下意识动作,做完的瞬间就后悔了,整只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紧紧攥成了拳头藏在身侧。
黄媛媛看着江熠阳这副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见好就收,不再逗他。指尖灵活地解开搭扣,将那条纤细的、带着小小太阳的手链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银色的链子衬得她手腕愈发白皙,太阳坠子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着晨曦的光芒。
“不过……”她抬起手腕,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语气轻快,“既然是你‘顺手’买的,那不戴好像有点浪费了。”
她故意加重了“顺手”两个字,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江熠阳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落在她纤细手腕上的那条链子上。他的视线在那枚小小的太阳上停留了好几秒,紧绷的下颌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来。
虽然他还是没说话,也没有明显的笑容,但周身那股低气压和闷气仿佛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满足和缓和。
他甚至几不可察地、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仿佛在无声地认可她的决定——嗯,戴着挺好。
然后,他迅速移开目光,假装看向别处,只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弧度,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隐藏住。
黄媛媛看着他明明满意得不行、却还要强装淡定看向别处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就在这时,江熠阳似乎又暗自挣扎了一下,眼神飘忽地扫过她腕间的手链,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生硬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那个手链……”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措辞,“……防水的。”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她的反应,又立刻补充道,语速加快了些,像是要赶紧完成一项任务,
“洗澡不用摘。”
说完这几个字,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立刻紧闭嘴唇,下颌线又重新微微绷紧,视线牢牢锁死在远处的一棵树上,仿佛刚才那句突兀的“使用说明”根本不是出自他口。
黄媛媛看着他这副明明在意得要命、却偏要装作随口一提的别扭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故意抬起手腕,轻轻晃了晃,链子上的小太阳在晨光下闪烁了一下。
“知道了,防水,洗澡不用摘。”她重复着他的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揶揄,“谢谢你的贴心提示?”
江熠阳的耳根又微微泛红,他梗着脖子,目光死死盯着那棵无辜的树,仿佛能从中研究出什么惊天定律似的,完全不敢看她。
黄媛媛笑了一会儿,才慢慢收起玩笑的神色,看着他依旧紧绷的侧脸,轻声问道“所以,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她特意加重了“安排”两个字,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江熠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沉默着,目光依旧没有从树上移开,只是幅度极小地、快速地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得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人。
黄媛媛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柔软又泛了上来。她等了几秒,见他确实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与远处的树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便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她语气轻松地说道,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既然没别的安排,那,我咖啡也喝完了,手链也收到了,”她晃了晃手腕,“我就先回寝室了?还这么早你也回去休息吧。”
黄媛媛说完,对他笑了笑,转身作势便要离开。
就在她脚步刚迈出去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吹散的声响,像是急促吸气又硬生生卡住的声音。
黄媛媛脚步一顿,疑惑地回过头。
只见江熠阳还站在原地,但姿势变得更加僵硬了。他看着她,嘴唇抿得发白,那双总是藏着锐利或冷漠的眼睛里,此刻竟翻涌着一种近乎焦急的挣扎。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
他明显是有话想说,有什么东西迫切地堵在喉咙口,却又被他那该死的别扭和笨拙死死按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副欲言又止、进退两难的模样,像是被困在原地的小兽,看得人都替他着急。
黄媛媛看着他这副反复扭捏、自我折磨的样子,心里那点无奈彻底化成了柔软的叹息。她重新走回到他面前,仰起头,目光温和地落在他紧绷的脸上。
“江熠阳,”黄媛媛叫他的名字,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她顿了顿,给他反应的时间,见他只是瞳孔微缩,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便继续轻声引导,
“没关系的,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黄媛媛的声音轻柔,带着无限的耐心,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江熠阳紧绷的神经上。
江熠阳像是被这温和的态度蛊惑,又像是终于在与内心那巨大阻力的拉扯中,艰难地赢得了一寸阵地。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又急又短,仿佛缺氧已久。目光不再闪躲,而是直直地、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专注,看向黄媛媛。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好几下,嘴唇翕动,却只发出一点气音。半晌,那几个字才极其艰难地、几乎是破碎地从他齿缝间挤出来,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
“……社交……太多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耗尽了力气,需要再次积蓄勇气,才又补充了半句,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和退缩。
“有点……不想面对。”
说完这几个字,他像是彻底脱力般,肩膀微微垮塌下去一点,但眼神却依旧紧紧锁着黄媛媛,里面混杂着忐忑、窘迫,以及一丝说出实话后如释重负却又更加不安的复杂情绪。
西瓜在黄媛媛的衣领里急得直挠爪子,小脑袋探出来,黑豆眼里写满了巨大的问号,“?宿主大人?他这啥意思啊?嫌我们吵到他了?刚才不是他自己先来找我们的吗?这人也太难懂了吧!逻辑呢?”
黄媛媛没有理会西瓜在她耳边的疯狂吐槽。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江熠阳脸上,落在他那双局促不安、却努力保持与她对视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不耐烦,更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过于直白的、近乎笨拙的坦诚。
黄媛媛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黄媛媛的心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
黄媛媛没有点破他话里更深层的含义,也没有追问“社交”具体指什么。只是看着他因为说出这句话而更加紧绷、几乎快要原地蒸发的样子,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温柔。
“嗯,我知道了。”黄媛媛轻声应道。“我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这句话像是一剂舒缓剂,江熠阳紧绷到极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他极快地抬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江熠阳再次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下,算是回应。虽然依旧没有更多的言语,但周身那种快要爆炸般的紧张感,已然消退了不少。
空气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但这次的安静不再那么令人窒息。然而,江熠阳似乎并未完全平静,他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蜷缩着,目光低垂,像是在进行着另一场更加艰难的内部斗争。
终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用一种几乎被风吹散、细微到极致、还带着明显颤音的气声,极其快速地、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可以……抱一下吗?”
这句话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安静的清晨。
“吱嗷——!!!” 黄媛媛口袋里的西瓜瞬间彻底炸毛,整只鼠像颗小炮弹一样弹射起来,银灰色的绒毛根根直立,黑豆眼瞪得溜圆,用小爪子指着江熠阳,尖细的声音都劈了叉,“抱、抱一下?!宿主大人!他他他……他是不是疯了?!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吗这是?!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黄媛媛也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江熠阳这是要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