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推开阴时室木门的刹那,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这是现代战术训练留下的本能——当危险逼近却无法定位时,身体会先于意识发出警告。
他足尖在青石板上轻点,借着转身的动作将后背贴紧门框,目光如刀扫过阴时室。
室内陈设简单:中央一座青铜丹炉散着幽蓝微光,三面石壁刻满镇魂咒文,最里侧的蒲团还带着他方才坐下时的温度。
可那道逼近识海的波动,此刻正像滚烫的针尖,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呼——他闭起眼,将神识沉入识海。
镇魂殿的虚影在识海深处若隐若现,而在更远处,有团模糊的影子正撞向镇魂殿的结界,每撞一次,识海便震颤一次。
顾昭喉间一甜,腥甜的血沫溅在袖口。
他猛地睁眼,眼前的阴时室竟泛起了重影。
顾昭,你终于归来,地府等你已久。
苍老的声音从头顶飘落。
顾昭抬头,只见檐角铜铃无风自鸣,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不知何时立在丹炉旁。
他着月白青衫,腰间挂着半块刻着二字的玉牌,眉眼间竟与顾昭记忆里那位总爱摸他头顶的老判官有七分相似。
墨...无尘前辈?顾昭下意识唤出名字,手指却悄悄扣住了腰间的黄泉引。
前世在阴司当判官时,墨无尘是天机殿最年长的录事,总爱端着茶盏说些天数如棋的话。
可此刻这老者的影子在烛火下泛着青灰,像被水浸过的纸人。
不错,是我。老者慈和地笑,可那笑意只浮在脸上,眼底像结着层冰,这些年你在人间受的苦,我都看在眼里。如今轮回不稳,地府需要你...
顾昭,此人气息不对。
韩信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带着三分警惕两分冷嗤,他身上有天机殿特有的因果乱流味,像被人用往生咒捏出来的赝品。
顾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记得真正的墨无尘身上总带着沉水香,此刻飘来的却只有腐叶般的腥气。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抱拳道:前辈既然识得我,可知我前世为何遭贬?
老者的笑容僵了一瞬。
这抹滞涩落在顾昭眼里,如同黑夜里的火把般清晰。
前世被贬的因由,是他私放了三百名本应入畜生道的冤魂,这事在阴司卷宗里记了整整三本。
真正的墨无尘作为录事,不可能不知晓。
此乃天机,非你可问。老者干咳两声,伸手要拍顾昭肩膀,你只需随我回地府,自会明白...
前辈既然不肯说,不如随我入殿一叙?顾昭侧身让出半步,目光却扫过丹炉下第三块刻着字的砖——那里埋着他前日布下的镇魂阵引。
老者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抬步跨进丹炉围成的圈子。
青铜丹炉突然发出清鸣。
顾昭袖中轮回笔自动出鞘,笔尖点在掌心,血珠顺着笔杆爬上狼毫,在虚空中画出一道赤金符文。
老者的脸瞬间扭曲,月白青衫下露出漆黑鳞甲,你竟敢...
顾昭断喝一声。
丹炉四周的石壁同时爆发出刺目青光,八道镇魂幡从地下窜出,将老者困在中央。
鬼面的身影几乎与阴兵同时浮现——这位总绷着脸的执法者手持九环钢鞭,身后跟着三十名玄甲阴兵,每一步都踩得地面泛出水纹。
你非旧识,是天机殿派来的。顾昭抽出黄泉引,刀尖挑起老者的下巴,想借我之手操控人间气运?当我是提线木偶?
放肆!老者的声音裂成数段,原本苍老的面容化作青面獠牙,你不过是被贬的判官,也敢抗拒地府天命?等阴帝大人...
阴帝?顾昭嗤笑一声,指尖的轮回笔突然化作一道金光,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天命硬,还是我的笔硬。
他展开怀中的冥簿·生死录,笔尖蘸着功德金墨,在墨无尘三字下重重一画:三日之内,妄图操纵者必自败。
金光大盛。
老者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上的鳞甲片片崩裂,露出底下灰白的雾气——哪里是什么真人,分明是天机殿用因果线串起的傀儡!
顾昭!你竟敢对抗地府!你会后悔的!雾气凝成的嘴型发出最后的威胁,被鬼面一鞭抽散,押入幽冥深处,用锁魂链锁三百年。
记录:天机殿干涉人间,顾昭首次反制地府势力。鬼影子不知何时站在殿角,手中的判官笔在玄铁簿上沙沙作响,因果线偏移...已超五指。
顾昭捏了捏眉心,转身时瞥见丹炉里的幽蓝火焰突然暴涨三寸。
他刚要细查,识海深处却传来韩信的低笑:那老东西临走前留了道阴识,被我烧了。现在...
大人,村外的半壶酒道士求见。
鬼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顾昭皱眉:半壶酒?那疯道士不是总说天要塌了
他说今夜观星,见阴气逆行,杀星临门鬼面递上半块染着酒渍的竹片,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星图,还说...让大人小心穿道袍的红眼睛
顾昭盯着竹片上的血渍,突然闻到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酒气——是那种混着朱砂味的雄黄酒。
他抬头望向殿外,月明星稀的夜空里,北斗第七星正泛着妖异的紫芒。
去请他进来。顾昭将竹片收进袖中,指尖轻轻叩了叩生死录,另外...让青竹带暗卫查查,最近有没有穿道袍的生面孔进村。
阴时室的烛火突然地炸了灯花。
顾昭望着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方才那团雾气消散前,他分明看见雾气里裹着半枚玉牌——和前世阴帝腰间那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