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没敢出声的李瘸子，他开了口。
他先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眼前尴尬的僵局，对着桑晚说道：“晚丫头，你娘的这条命，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他走到桑晚面前，语气比之前真诚了不少，“但她这次伤了根本，身体亏空得厉害，这月子里要是养不好，可是要落一辈子病根的。”
桑晚回头，看了眼炕上那个面无人色的女人，没说话，等着李瘸子的下文。
李瘸子见她听进去了，赶紧接着说道：“得吃点好的补补。小米粥、红糖水、鸡蛋，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一天都不能断。还有，我得再给她开几副补气血的药，不然这身子骨，可养不回来。”
桑晚点点头。
看桑晚应了，李瘸子说完这些话，话锋一转，双手搓了搓，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又硬着头皮开口，“另外……你看这诊费……”
“我今天又是出诊，又是用针，又是搭了药材的……你之前说的，可不能不算数啊。”
他眼巴巴地看着桑晚，既怕她赖账，又怕她压根就没钱，更怕她再拿他家里那点秘密说事。
桑晚点了下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放心，你的诊费和药钱，一分不会少你的。”
说完，她转身走向自家那间破屋，准备找钱。
这是她穿书过来后，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所谓的“家”。
家？
这他妈也配叫家？
屋里除了一张缺了角的破炕，一张摇摇欲坠的烂桌子和几个带着豁口的碗，再也找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
桑晚面无表情的翻箱倒柜，最后只在一个藏在炕洞里的破布包里，找到了几个几分钱的铝制硬币。
叮叮当当几声，全倒出来，加起来不到两毛钱。
连买一斤小米都不够。
二妹桑露跟了进来，看着大姐的动作，小声地带着些怯懦地告诉她：“大姐，家里的钱……都在奶那里管着。”
“自从分田到户后，家里的田，家里的口粮，都是奶统一收着，然后再每天给我们分的一点……”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她们母女五人能不能吃饱，全看李来娣的心情。
桑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个家里，她们母女五个，实际上就是依附于桑家这个大家庭的“奴隶”，连最基本的人身和财产自由都没有。
扁担，可以打的他们口服心不服。
想从他们口里打出白米饭，估计很难。
而且，这群烂了心肺的东西，可别再给她使什么下作手段。
粮食要放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她握着手里那几枚冰冷的硬币，走到了院子中央，目光越过瘫在地上的桑大海，直直看向李来娣和桑全才。
“我妈看病要钱，吃饭要粮，把我们家的那份，拿出来。”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李来娣一听要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被吓尿的恐惧，在钱粮面前，真的是一点也不重要。
钱和粮，那可都是她的命！
谁也别想要。
她用力拍拍身上的土，双手往肥硕的腰上一叉，吊梢着的三角眼翻了个白眼，嘴里喷出最恶毒的唾沫星子。
“要钱？要粮？我呸！”
“家里哪有钱给一个不下蛋的废物补身子，她没死就算她命大了。”
“还想吃小米粥？还想吃鸡蛋？就她那一条贱命，她配吗？她怎么不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呢。”
“我告诉你桑晚，一分钱都没有。要钱，没有！要命，我老婆子这条给你！”
李来娣一副滚刀肉的无赖嘴脸，直接让人叹为观止。
一直装死的爷爷桑全才，也在这时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拐杖敲了敲地，慢悠悠地开了口：“晚丫头啊，家里……确实困难啊，一大家子，那么多人口，哪一张嘴不吃粮啊。”
“你可不能为了你娘一个人，让一大家子都为了她饿肚子吧？”
桑银贵一点不干看着，嘴里的话，脱口而出，“就是啊，我们家光宗，还有大哥家的两个小丫头，哪个孩子受得了饿？我们大人忍忍就算了，让孩子饿着，冯玉兰那个女人就算吃了，也亏心不是。”
桑银贵被桑晚一顿好打，浑身疼的要命，他就要看桑晚不顺心，就要里面那个死女人没得吃没得喝，直接饿死了事。
他老婆王桂兰在一边不停拍打他，“要你说话，要你多嘴，也不怕她一扁担打死你。”
桑晚转眸看了他俩一眼，没吱声。
当牛做马十几年的人亏心？
只有畜生开得了这口了。
面前一排桑家的人，没一个站出来的。
果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老东西跟李来娣这个老虔婆一个德行，舍不得钱和粮，剩下的几个，也都是不当人的东西。
既不想担责，也不想出钱出粮。
就想让她们自生自灭呢。
跟畜生讲道理，没用的；跟畜生要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这群人已经把二房的所有产出，都视为己有，想让他们吐出来，比杀了他们还难。
院子外，一直躲在栅栏阴影处的何彩英，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底。
当她知道冯玉兰虽然人活了下来，但生下的却是个死胎后，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冷笑。
很好。
只要冯玉兰肚子里的男婴死了，她就彻底失去了在桑家的价值，变成一个可以随时被桑大海丢弃的破抹布。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只可惜了，大人没死。
不过，看眼前的情景，没了桑家给钱给粮，最后估计也是死路一条。
低声嘀咕一句，“受这份罪，还不如跟肚子里那个小崽子一起死了省心呢。”
她看向桑晚，又想起她女儿对她说的那些话。
“哼，死丫头，等着吧，你可蹦跶不了几天了。”
等她进了桑大海的门，这几个没了爹妈撑腰的丫头片子，还不是任由她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