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鸟在半空炸成碎片，符雷的残火落在瓦砾间，发出滋滋声响。陈玄立刻抬手护住脸侧，余光扫到云昭已跃至三步外的断墙之上，霜魄剑横在胸前。
他没有再看天空。
转身走向最近一具尸体，蹲下检查。这是个九黎战士模样的人，胸口被声波撕裂，内脏外露。他翻开对方衣领，又摸了摸腰带，确认编号牌还在。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逐一核对传感器记录中的撤离名单。
三十四个名字，三十四具尸体。
可地上躺着三十七具。
多出三人。
他站起身，走到北侧那片未清理的区域。三具尸体并排倒伏在烧焦的槐树下，位置偏离主战场至少二十丈。他们穿着九黎制式皮甲，但肩章纹路不对，比标准款多了两道斜线。
陈玄伸手探入其中一人的怀中，摸出一块黑玉令牌。刚取出，识海中的青铜鼎突然震动，一道信息浮现：【魔渊教令·扰乱战场·嫁祸蚩阎部】。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两秒，把令牌攥紧。
云昭落地，脚步很轻。她走到陈玄身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牌上。
“有问题。”他说，“这些人不是九黎战士。”
云昭没说话，接过令牌，用霜魄剑尖轻轻划过表面。冰气渗入，玉牌边缘泛起一层血红印记，形状像一只闭合的眼睛。
“魔渊教主的封印烙。”她声音很平，“他们混进来，死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九黎和魔渊联手。”
陈玄点头。“只要我们认定九黎背叛，就会全力围剿。等两边拼得两败俱伤，魔渊就能坐收渔利。”
云昭将令牌还给他。“现在怎么办？”
陈玄把玉牌收进工具包，打开检测仪残存的存储模块，调出战斗全程的数据流。屏幕闪烁几下，画面恢复。他快进到敌军撤离阶段，逐帧查看压力传感器传回的信号波形。
“三十四人离开。”他指着波形峰值，“最后一批七人组，步频一致，能量特征匹配九黎战士。但他们走后，又有三个独立信号出现在战场西侧，持续不到十息就归零——是死亡信号。”
“也就是说，这三人是战后才出现的？”云昭问。
“对。他们根本没参与战斗。目的就是留下尸体，让我们的清点结果出错。”
云昭眼神冷了下来。“他们会信吗？各派会不会觉得我们在编故事？”
“不需要他们全信。”陈玄合上仪器，“只需要有人怀疑就够了。一旦怀疑九黎投敌，联盟就会动摇。分兵、迟疑、内斗，都是必然结果。”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从天而降，击中地面碎石，炸开一片尘土。一块传音符在空中爆裂，凌无尘的声音传出：“南疆三村遭袭！死状如九黎蛊毒，然空气中检测到微量魔气！立即回报情况！”
声音戛然而止。
云昭皱眉。“南疆？距离这里八百里。如果是九黎动手，不可能这么快转移兵力。”
陈玄已经打开仪器，重新加载传感器数据。他将南疆方向的风速、湿度、魔气扩散模型输入计算程序，屏幕上很快生成一条曲线。
“不对。”他说，“魔气浓度太低，分布也不连续。真正的魔气污染会有明显热源残留和离子沉积，但现在这些痕迹像是人为涂抹上去的。”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现场留下魔气？”云昭问。
“不止是留下。”陈玄抬头，“是制造假象。凶手先用九黎风格杀人，再喷洒少量魔气，诱导我们相信‘九黎已与魔渊合作’。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同时防备两个方向。”
“西北防九黎，东南防魔渊。”云昭接道，“兵力分散，主攻方向模糊。”
“敌人要的就是这个。”陈玄关掉屏幕，“这不是进攻，是设局。真正的攻击还没开始。”
云昭沉默片刻。“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太一阁。”陈玄收起设备，“必须当面汇报。仅凭一块玉牌和一段数据，很难说服所有人。但如果结合南疆的情况一起分析，就能看出规律——他们在制造虚假关联。”
“虚假关联？”
“就是把两件本不相关的事强行联系起来。”陈玄解释，“比如一个人打伞和天下雨，看起来有关，其实可能是巧合。现在九黎的痕迹和魔气同时出现，表面上看是结盟证据，实际上只是敌人刻意安排的结果。”
云昭看着他。“所以你认为，袭击南疆的不是九黎，也不是魔渊？”
“是第三方。”陈玄说，“或者是魔渊单独行动，但故意模仿九黎手法。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们误判局势，做出错误部署。”
风从废墟间穿过，吹动两人衣角。远处村落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焦黑的梁柱立在原地。
陈玄检查了一遍随身装备，确定所有数据都已备份。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三具尸体，转身朝村口走去。
云昭跟上。
两人并肩走出二十步，陈玄忽然停下。
“你还记得刚才那枚符雷吗？”他问。
“机关鸟里的？”
“公输衍的设计里，通讯鸟不会携带攻击装置。”陈玄说，“那是被人中途改装过的。说明敌人不仅知道我们的联络方式，还能截获并篡改信使。”
云昭眼神一凝。“这意味着情报系统已经被渗透。”
“所以接下来每一步，都不能按常理走。”陈玄握紧工具包带子，“回阁之后，我不直接见掌教。先找孙思邈，把玉牌交给他做隐性检测。你去查今晚值守的传讯弟子名单，特别是接触过南疆消息的人。”
云昭点头。“如果真有内鬼，一定会试图销毁记录。”
“对。我们要抢在他前面。”
两人继续前行，脚步加快。暮色笼罩战场，废墟拉长影子。
刚走到村北出口，陈玄忽然抬手示意停止。
他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小块金属片。这是之前机关鸟的残骸，表面有烧灼痕迹。他用手指抹去灰烬，发现背面刻着极细的一串符号。
青铜鼎瞬间解析完成：【信号中继·定向传输·目标：枯松林地下】。
他的脸色变了。
“他们不是只想误导我们。”他低声说，“他们一直在监听。”
云昭靠近一步。“你是说，这场战斗的所有数据，都被传出去了？”
“不止是数据。”陈玄站起身，望向远方山脊，“连我们的应对策略，也都被看见了。”
风忽然停了。
云昭的手按在剑柄上。
陈玄把金属片收好，不再说话。两人腾身而起，御风向太一阁方向疾行。
飞至半空时，陈玄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布条。血已经干了，边缘发黑。
他没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