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战野那个如同淬了冰的问题,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黎烬的脑海,日夜折磨着她。
“杀了蝮蛇?”
这个念头光是闪过,就让她四肢冰凉,噩梦连连。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汗臭、血腥和疯狂呐喊的地下拳场,蝮蛇就站在擂台角落,用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睛盯着她,手里把玩着一根闪亮的钢琴线。她拼命地打,却怎么也碰不到他,反而被他轻易撂倒,钢琴线勒进脖子的窒息感真实得让她每次都会尖叫着惊醒。
然后,她就会对上厉战野在黑暗中清醒而深邃的目光。他没有安慰,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浑身冷汗地平静下来,然后淡淡说一句:“睡吧。”
这种沉默的注视,比任何责备都更让她感到压力。她知道自己懦弱的反应让他失望,或者说,印证了他对她的判断——一把尚未开刃、见到旧主就会颤抖的钝刀。
恐惧,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成为她的动力,反而几乎要将她压垮。白天的训练变得异常艰难。陈教练和周教练显然得到了厉战野的授意,训练强度和要求都提升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
情报分析不再只是找出异常,而是要在极短时间内分析出对方的意图、装备、可能的后援,并模拟出数种应对或狙杀方案。反追踪训练则直接搬到了一些利用全息投影技术模拟出的复杂城市环境中,她需要在熙攘的人群、飞驰的车流中,识别出那些伪装巧妙的“尾巴”,并利用环境摆脱,甚至……进行反向猎杀。
每一次模拟对抗,她都会被那些投影出的、带着蝮蛇或蛇哥手下特征的“敌人”逼入绝境。冰冷的电子音会无情地宣布她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反应迟缓0.5秒,已被狙击手锁定。” “情绪波动导致判断失误,落入陷阱。” “近身格斗犹豫,反被目标制服。”
失败的声音如同丧钟,敲打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即使强迫自己吃下去,也会因为精神紧张而呕吐。短短几天,她就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只有那双眼睛,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紧绷,反而亮得有些吓人。
周教练私下向厉战野汇报了她的身体状况,语气带着担忧:“厉总,黎小姐的心理压力和身体负荷都太大了,这样下去,可能会崩溃。”
厉战野正在看一份关于海外某个私人岛屿产权交易的加密文件,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崩溃了,就重新塑起来。我要的是一把能见血的刀,不是温室里的花。”
他的冷酷,让周教练无言以对。
这天夜里,又是一场逼真的模拟猎杀训练后,黎烬精疲力尽地回到主卧,几乎虚脱地倒在沙发上。汗水已经冷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厉战野还没有回来。
她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模拟场景中“蝮蛇”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还在黑暗中盯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厉战野带着一身夜露的寒凉走了进来。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但当他看到沙发上那个缩成一团、微微发抖的身影时,那点弧度瞬间消失了。
他走到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
黎烬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厉战野蹲下身,伸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抬起她的下巴,而是轻轻拂开了她汗湿黏在额角的一缕黑发。他的指尖带着室外的凉意,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让她猛地一颤。
“就这么点出息?”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黎烬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被逼到极致的绝望和愤怒:“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是!我怕他!我怕得要死!我承认我是个懦夫!行了吗?!”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汗水,狼狈不堪。
厉战野静静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等她吼完了,只剩下无助的哭泣时,他才缓缓开口:
“怕,是好事。”
黎烬愣住了,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知道怕,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她所有的伪装,“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消灭恐惧,而是学会带着恐惧,还能把子弹送进敌人的心脏。”
他伸出手,不是擦拭她的眼泪,而是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将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
黎烬低头一看,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
那是一把枪!一把小巧精致,却散发着致命气息的女士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几乎要脱手扔掉!
“这是你的新‘玩具’。”厉战野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明天开始,学习怎么使用它。怎么最快地拔枪,上膛,瞄准,击发。怎么在移动中保持精准,怎么保养它,让它随时处于最佳状态。”
黎烬的手抖得厉害,脸色惨白如纸:“不……我不要……我不会……”
“不会就学。”厉战野打断她,握住她颤抖的手,强迫她握紧那把枪,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带着一种强制性的力量,“记住这种感觉。它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死。更能让那些让你害怕的人……死。”
他的话语,如同最邪恶的蛊惑,伴随着掌心传来的、他坚定而灼热的温度,一点点渗透进黎烬冰冷恐惧的心。
“厉战野……”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你可以。”厉战野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得如同漩涡,“因为我允许你可以。”
他松开了手,但那把枪冰冷的重量和触感,却牢牢地烙印在了黎烬的掌心,也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上。
“睡觉。”他站起身,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明天,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副样子。”
他转身走向浴室。
黎烬独自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中那把致命武器,眼泪一滴滴砸在冰冷的金属上,溅开细小的水花。恐惧依旧存在,甚至因为这把枪而变得更加具体和庞大。
但奇怪的是,在这极致的恐惧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一种被强行注入的、冰冷的……力量感?
这一夜,她抱着那把枪,如同抱着一个潘多拉魔盒,睁眼到天明。
而她也并不知道,就在别墅外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正透过高倍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她窗口微弱的光亮,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兴奋的弧度。
“找到你了……小烬……” “游戏,该结束了。”
暗处的毒蛇,终于锁定了猎物的确切位置。真正的杀机,已悄然降临。